但这个墓室并不大,她走了五、六步也就到了,石棺浸泡在沌水中,一如过去的漫长岁月那样。
“我开棺看看……你们准备好……”楼筱宁咬牙沉声道,那边的陈家华急道:“楼队长,我有乌鸦印记,不如让我来吧!”斯米尔诺夫他们也不愿只是看着。但楼筱宁哼笑了声:“争个毛,没时间婆妈了,这种活我熟。”
她抓住石棺的盖板猛力地推去,石棺已经被人开过了,没有封,也没有阻障,随着轰隆的闷响被推开。
里面是空的,没有木乃伊,只有一些奇异的铭文。
此举似乎触发了机关,四周的壁画冲出了更大的灼热光芒,像要把他们这些人的能量蒸发殆尽。
“他妈的……”楼筱宁的左眼暴然突起快要掉落出去,已在疯狂边缘,一瞬间有了决断,“你们立即走!我走不了了,全身都僵住了,我来试试炸了这里……但我感觉这里和金字塔是连成一体的,仪式也是一体的,只是破坏这里可能没有用……这是最糟糕的预设情况,这是明着的陷阱……”
她明白自己的身体、自己的理智都撑不过下一分钟了,再不动手,就再没有动手机会。
“队长!”陈家华大喊,不愿意走,却被斯米尔诺夫几人同样决断地拉住游出去,“走!”
他们知道多一下犹豫,不能救回楼筱长,却会浪费了她的英勇。
从他们走进水下的那一刻起,要怎么做就不能全由着自己,包括生与死,或是离别。
与此同时,楼筱宁毫无犹豫地解开身上炸药包的引爆按钮安全锁。
她不清楚能否炸塌这里,多半是不能的,她的灵知告诉她,这里的异常石头炸不开。小旭说爆炸可能会给敌人增加力量,不确定性太大,不到最后关头不要引爆炸药。是时候了,现在就是那种时候。
自己比薛霸、顾俊那些人,活得都要久了,满足了。
“去你妈的法老王!”楼筱宁冲着旁边空荡的石棺,按下炸药包的引爆按钮,自己总算能死得像个英雄。
轰隆的爆炸声在水中炸起,石棺颠簸起来,水流变得更混浊,墓室顶部震晃不已却没有崩塌……
果然是没什么用么……这就是死亡的滋味吗……为什么还有着意识……
楼筱宁感觉自己受到一股重力推压,整个人像被压扁,但转瞬,她听到风声在狂啸,还有洪水的咆哮。
在那当中,好像还有一声悠缓的猫叫。
炎酷的阳光刺目刺骨,楼筱宁睁开眯紧的左眼,自己坐在荒漠上,只见陈家华、斯米尔诺夫他们也跌坐在周围,水下的人都出来了,就在邓惜玫、小旭他们旁边,地面人员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化,也是惊疑。
此时地面上的景象与敢死小分队下水入墓的时候早已全然不同,两个异化老人的万千分身重重包围这里。
不过就连这些老人,也都明显的停顿住了,这个变故亦在敌人的意料之外。
楼筱宁这才看得清楚自己是靠着后面的一张沙发,有一只体型硕大的黑猫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
在黑猫两边还有着几只祖各,苦力一般给黑猫捶打着肩膀。
“嗯,没有来晚,时间捏得刚刚好。”黑猫说道,又问他们:“没硌着吧?第一次带人转移,还不熟练。”
咒术部众人一听到这个可以清丽却显慵懒的女性声音,顿时纷纷大喜,咸雨,是吴时雨!
这么一认出来,黑猫的眼神也让他们熟悉了,虽然不知道吴时雨怎么成了一只猫,但这种事情不是第一回。
“希望女神!”孔雀欣喜大喊,墨青、金柱子他们也有新力奔涌,希望还在。楼筱宁自己一下明白是吴时雨救了自己和敢死分队,大笑出来:“时雨!真有你的!”众人振奋的呼声连狂风也压制下去。
“我不是吴时雨,别认错啦,我是黑猫警长吴时猫,闻到这里有一点点熟悉的咸味,就来了。”黑猫的眼眸环顾着周围,“这里发生的事情跟吴时雨没有关系,吴时雨没有插过手。”
小旭僵静的面容都露出一点笑容,他几乎只对顾俊和吴时雨笑,“你就是吴时雨,吴时雨的巴。”
“咦?”一只祖各望向小旭,拍身说这可猜对了,吴时雨本体在幻梦境乌撒镇,她的巴只有她的一部分力量,但乌撒恶猫们说,这对于事态也已经非常危险,处于越界与不越界之间。
“拒绝承认。”黑猫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发动猫力,双爪划起了一个印记。
“是有什么援兵吗……”上空的群鸦还在扛推着那块骨头巨石,周浩睿喊道:“我们快扛不住了!”
但下一瞬,他们就感到自己的力量重新澎湃沸腾。
是大地上那个先前黯淡下去的乌鸦印记变得如闪电般明亮,重新往四周扩大,把迫近地面众人的老人身影与巨洪推了开去,黑猫双爪打出的正是乌鸦之印:“乌鸦,用我的精神力吧。”
重获新生般的一众乌鸦医生纷纷豪叫,合力把骨头巨石推上去,要推回塔顶的扭曲漩涡里面。
那些踏在巨石上的、在周围墙身上的老人分身顿时应力被冲散。
不过在神座前面,乔治-爱德文、赫里-福特纳的诸多身影依旧站得稳健。
“巴斯特的力量么?”乔治-爱德文苍然说,似有一点点躁意,“有些谜题我终于明白了,原来是这样……但也只是这样了。一切准备都已经做好,石头疾病、洪灾……今天便是真正太阳神降临之时。孩子们,巴斯特的力量不过是另一场痴人说梦。吹吧,狂风!来吧,灭亡!只有旧世界早一天崩溃,新世界才会早一天到来!”
随着老人的高声,滔天的洪流化作了无形的幻象,穿过无形的大坝,从四面八方涌向众人。
他们因为吴时雨到来而生的欣喜还没落定,就纷纷被洪流幻象冲得头痛欲裂。
洪水淹没了全球的多座城市,死难者的尸体飘浮在洪水中,像野狗一样无人收拾;在各地医院的病房、走廊乃至大堂,都挤满了惶恐不安、周身疼痛的石化病患者;在一处处的城市街头,高楼大厦都仿佛变成了金字塔,挤压掉每一点的生存空间,马路四处堵塞成灾,人们跌的跌,疯的疯。
崩溃了,整个世界的秩序都在土崩瓦解,遮掩在旧有秩序下的虚无与黑暗,在痛哭中尽然暴发。
巨石会落下的,巨石总会落下。
在众人的头脑被幻象疯狂冲击的同时,压着大地的黑金字塔有了别的动静。
那只全知之眼再次眨动,蓦然整个金字塔在震耳欲聋的轰响中扭变了线条形状,那块被群鸦推着的骨头巨石融合回去塔顶上,化作一对子宫形状的骨头羊角;这个黑金字塔,即是一个巨大的独目的黑山羊羊头。
狂热的呼唤声遍响于羊头四周,那些老人身影似是他们,又似是从远古苏醒过来的诸多其他信徒,不断变幻。
“小公羊之神克尔玛!”神座在羊角之间,乔治-爱德文、赫里-福特纳跪伏于神座前,各自举着一个满是裂纹的陶器水碗,把水碗中仅剩的一点水都献给克尔玛,“一万零二百四十个季节已经过完,听听这世界的欢呼!欢迎到来!”
乌鸦医生们还在向着神座冲去,但那些鳄口触手在黑山羊头上变得更加强横,使他们还是跨不过那道天壑。
小旭、楼筱宁、邓惜玫等人都知道,小公羊教团在降神,就是此刻了,小公羊教团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此刻。
在那个羊头神座上,已经有一道怪厉的虚幻身影由血肉凝结着,像迅速生长的异婴。
小公羊教团行事慎密,石化病可以流沙型也可以洪水型,降神方式必然也有后备方案。黑金字塔化作黑山羊头,也许就是应对吴时雨的出现,而降神也就无法一瞬而成。
这是他们的机会吗?可是种种幽深的幻象钳制着他们,要不是黑猫提供的精神力,他们已被淹没。
但黑猫正以乌鸦印记对抗着黑山羊头的生长,腾不出其它手来;几只祖各则完全做不了什么,只能缩在沙发角落。
“不能让你们……”却也是这时候,冯佩倩骤然呐喊:“亵渎了考古!”她从那些幻象的黑山羊力量之中,得到的不只是痛苦,好像还得到了一份须臾而过的温暖,是于队长……
于队长已是黑山羊力量的一部分,但他还在……冯佩倩那支一直矗立至今的以于驰建立的心智支柱有明光闪过,她的喊声如同惊雷乍起,猛一下把身旁众人从那股痛苦洪流中拉扯出来。
邓惜玫也从黑山羊力量中感受到一点顾俊那次在黑山羊子宫决战时遗留的血气。
“所有这些痛苦有什么意义吗……”她问道,也奔出一股惊雷似的劲力,“为什么还要制造痛苦?”
就在幻象松解的这一刹那,必须要抓住的一刹那,小旭喊道:“各位,是现在了,呼唤乌鸦!”
除了陷入谵妄或重伤而无法行动的人员,蛋叔、王若香、孔雀、墨青、陈家华等人,甚至包括几乎已不能动弹的楼筱宁,都与小旭、冯佩倩、邓惜玫一同再度划出乌鸦之印,喊着各自不同的呼唤。
“阿俊!”
“顾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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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乌鸦医生们听到这些“阿俊、顾俊、顾医生、顾队长”的喊语,全都惊了惊,连周浩睿也是先惊讶、意外再激动、难以置信得几乎失神,“乌鸦……是顾俊?”心绪的纷乱使他们不得不从激战中暂时退守,那个女人大呼道:“死乌鸦,别以为是天机英雄,就不用给钱啊……”
“怎么回事啊这?”这边黑猫闻言一挥双爪,“给我出来解释清楚!”
这些与乌鸦之间的不同连系,都在进行着同一个呼唤。
群鸦也呼出一份助力,对方已经在降神了,小公羊之神已经逐渐成形了,这已经不只是凡人之间的事情。
当一个个凌厉的乌鸦印记从众人指间打出,天上的烈日似有过一下昏暗,是大地的震动带来了寒冽,地面的乌鸦印记猛然化成了一个乌鸦展翼的幽深阴影,随即阴影竟从地面升腾而起,在乍起的寒风中转瞬凝结。
那是一只乌鸦,遮蔽在上空,笼罩着他们。
众人的心脏都还紧绷着,就见那只乌鸦一展双翼,在其巨大阴影覆盖范围之内的所有小公羊信徒分身,不管是爱德文、福特纳还是谁,全部一瞬间爆成污秽血肉,漫天飞洒,归入荒漠。
黑山羊头上的两位老人因而身体剧震起来,朝向神座的脑袋转望过来。
众人心脏舒开,神情各异,蛋叔大笑了,邓惜玫也是微笑了,楼筱宁惊赞道:“我靠……”
这时王若香把手中的卡洛普解剖刀扔给上空的乌鸦,“这把解剖刀还给你!只有你最适合用。”
乌鸦阴影有过一下模糊扭曲,转眼而又清晰,却已经凝为了站在地面上的一道身影。一个身形高大的瘟疫医生,皮革黑袍,鸟嘴面具,露出部分破碎的面目,右手拿着那把卡洛普解剖刀,站在落下的周浩睿他们的最前面。
他踏着黄沙,沉默地走向前面的黑山羊头,四周的幻象湮灭,畸扭的人头合上鳄目,凡到之处,皆是安息。
而李振景、林晟博他们从谵妄中醒来,还有哈伯德-斯科特、科姆巴罗夫、王鸣等人,都因为眼前景象陷入震撼……
那个是……顾队长?他还没死?或者应该说……他还没有离去……
那股无形的守护力量,一直都是他。
“唔,味道有一点不一样。”黑猫舔舔爪子品味着道,“不过总算还是咸底的。”
“伊姆霍特普……最后的阻拦者……”乔治-爱德文喃喃,望着下方走来的瘟疫医生,“你……”
那瘟疫医生抬起衣袍里的左手,手中握着一把手枪,对准黑山羊头的方向就扣下扳机,砰!
子弹没被漩涡空间扭曲了去,乔治-爱德文异化的脑袋被一枪打烂,苍老的身躯顿时垂垂倒下,垂吊在外的鳄目里满是不甘,也似有着一丝嘲弄,仍能发出怪异的话声:“我们是不会死的……我们是黑山羊的子嗣……总会复生……”
“乌鸦,乌鸦……”赫里-福特纳发狂般恶笑了起来,“毁掉雕像没用吗……”
砰,砰,砰!瘟疫医生继续开动手枪,“你们的力量,也是不足以达成你们的意愿,你们不过是在痴人说梦。”
纷飞的枪火卷动黄沙,两个老人的羊角狮首都被一枪枪地打成血碎,当他们的心脏也成了烂物,他们彻底地断了气,无力的尸体从黑山羊头上滚落,砸在荒漠之上,而那些分身都在瞬间爆散。
众人都看怔了,完全不是同一个级别,之前他们对抗得无比艰难的两个黑法老,竟然就此全数湮灭。凡人,超凡……界线里外的差别,两者的极限,他们是不是其实一无所知……
这时候,黑山羊头的神座上,那道尚未全然形成的虚幻身影,发出一个苍穹倾覆般的声音:“你管了这事,准备好付出代价了吗?你认为你还可以付出多少?”
瘟疫医生右手一抬卡洛普解剖刀,身影掠如一道闪电,转瞬从黑山羊头的前面到了后面,一刀穿透了过去。
然后,这个黑山羊羊头才分成两半的往两边倒去,露出中间一座被血肉包裹的石像木乃伊,石像突然也是爆裂。
“克尔玛,你的神名,我拿了。”瘟疫医生平静说道,“我会承当一切厌恶病痛的后果。”
话声一落,那道身影就重新化作一只乌鸦,往天际飞去,远去之前,像有望了远处沙发上的那只黑猫一眼。
而周浩睿、那个女人等乌鸦医生们,环顾了周围一下,就也展翼飞向天空,跟着那只乌鸦,在幽云下飞向远方。
当两半黑山羊羊头倒在地上变作污秽血肉,当异象退去,荒漠上的纳斯森塔金字塔已经崩塌成一片废墟。
王若香、蛋叔等医疗人员没有停歇,鼓着力气急忙去抢救伤员;很多人还处于刚才的震撼中,而小旭在思考;邓惜玫、冯佩倩等几个女人逗抚着那只黑猫;通讯设备恢复了信号,传出着指挥中心杂乱惊诧的话语:“前线?前线?”
“在,都在。”楼筱宁呼了一口气,应了一声道:“说出来,你们都不敢相信……”
之前包围着这里的滔天洪水,正无声无息地消退。
乌鸦厌恶病痛,它们最好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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