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胡子山长低头嗅了嗅,点头道:“戴先生这碗龙虎汤,真是处处精心啊!这龙肉、虎肉无不是上品,各色药材品质上佳,再加上火候……我们炼气期的药膳师里,戴先生的手艺,足以排在前列。”
夫子们纷纷点头称是。
白胡子山长又看向另一碗药膳,胡子抖了抖:“至于这一碗……”
他本想不轻不重说上几句,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仔细嗅了嗅,眉毛微微一抖。
“胡山长,怎么样?”王老爷关切地问。刚才山长评判戴先生的龙虎汤时,王老爷暗暗高兴,觉得八成赢定了。这会儿见胡山长面色有些不对,又提起了心。
胡山长摸着白胡子慢慢道:“龙心草,孤蕊花……此汤所用药材,甚是平常啊!”
另一名面貌严肃的中年修士点头:“不错,这汤无论是食材还是药材,都很寻常,甚至可以说,价格低廉。”
戴先生的灵药,都在十年以上,可这碗汤里的灵药,顶多也就五六年的样子。
“用料如此寻常,是看不起戴先生吗?”王家老爷微带不悦地说道。
“不。”胡山长却摇头,不像刚才那样轻视了,“这汤的药效似有奇特之处,还是先尝过再说。”
众先生纷纷应是。
他们不约而同,先尝起了龙虎汤。
这碗龙虎汤,补精益元,对身体大有好处,食材药材都这么精心,不是想吃就能吃到的。
熟悉的味道入口,众先生纷纷露出会心的笑,称赞起来。
“戴先生这碗汤,果然水准又高了。”
“是啊,戴先生的厨艺又有长进。”
“可说是水准一流!”
王家老爷露出志得意满的笑,他就说嘛,江家那两个小孩,怎么能跟戴先生比?
喝过龙虎汤,用清水漱了口,几位先生又端起江氏食铺送来的汤。
他们看起来没有偏倚,但这前后顺序,已经带有倾向。
补汤这种东西,味道难免会重,就算漱了口,也消不去喉咙和胃中稍嫌油腻的感觉。
胡山长盛起汤,忍住油腻,放到嘴边吹了吹,慢慢倒入口中。
咦?他的眉头舒展开来,预料中油腻的感觉竟然没有出现,反而很清甜。
他忍不住再喝一口。
不知不觉,汤都喝了一半了,还是没觉得油腻。胡山长放下汤勺,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苍羽雀肉,轻轻一咬。
酥烂得根本不必用力咬,滋味便弥散在整个口腔里,轻轻一吸,滑入喉咙。
尝的时候,只觉得美味,等到入了腹,却有一股温和暖流,向四肢百骸散开,进入经脉,归入丹田。缓慢,却绵绵不绝。
胡山长垂下目光,静坐不动。
王家老爷有点愣,这些人,怎么喝这碗汤的时候,一句话都不交流呢?明明喝完了,还坐在那里不言不动,看起来像在发呆。
“咳,诸位先生……”
他刚想说话,胡山长抬手挥了挥,示意他先噤声。
大概一刻钟后,胡山长终于吐出一口气,浮起了笑意。
“这碗汤,真是不简单哪!”
王家老爷心里咯噔一下,不简单?难道真有什么玄机?
“是啊!”其他夫子也回神了,讨论了起来,“这几种药材,都很便宜,居然能搭配出这么好的效果。”
“还有这苍羽雀,以前没觉得多适合药膳,怎么……”
“这锅汤,需要多少钱?药材加上食材,三十颗灵珠够不够?”
“何用三十颗?加上药材处理的费用,应该也就二十颗吧!”
说完这些,众人都沉默了。
没有人去评判输赢,因为,面对这样一锅汤,输赢已经不重要了。
外面响起了欢呼声,江少乐没有跟进来,而是将那一锅汤用小碗盛了,分给围观群众。不管对方是不是食铺的客人,只要想喝,排队就是。
当然,没有入道的不行,因为这道药膳所包含的药力,对于没有入道的普通人来说太强了,服用了反而伤身。
这么一来,一锅药膳,倒也勉强够分。
广发食铺那边,也是这么做的。昨天他们可说好了,让食客一起评判。
“戴先生?”
戴先生进入广发食铺,站在众先生面前:“诸位觉得如何?”
胡山长摸着胡子不说话。他们虽是王家老爷请来的,可也不能昧着良心说话,有家有业的,要为书院的声誉考虑。
戴先生挑了下眉,将解下来的头巾扔给伙计,自己端起预留的一份尝了起来。
自己的龙虎汤,不用尝也知道什么味道。
江氏食铺的药膳一入口,戴先生的脸色立刻变了。
“怎么可能?”他脱口而出。
胡山长心里一松,看来不需要他们评判了。
戴先生把碗一搁,走到正在分汤的江少乐面前:“小伙子。”
江少乐把长勺递给伙计,态度仍然恭敬:“先生请说。”
戴先生问:“你的药膳的食方,是自己想出来的吗?”
江少乐犹豫了一下,摇头:“不是。”
“这食方我从未在典籍中记载,可否请你引见制方之人?”
“这个……”
“先说说到底谁赢谁输啊,你们比都比完了,喝也喝完了,该公布了吧?”
比试双方这么亲切友好地交谈,围观群众不答应了。看了半天,怎么连个输赢都不说清楚呢?
戴先生转过身,高声道:“诸位,昨日我们有言在先,请大家评判,不过今日,我戴某人要反悔了。这个输赢,不必问你们,问我们自己就行。这次比试,我认输了。”
此话一出,原本鼓噪的现场刹时安静了。
过了一会儿,人群中才传出窃窃私语。
“戴先生认输?不会吧?刚才怎么看都是江氏食铺要认输啊!”
“是啊是啊,戴先生该不会让着这小子吧?”
“真好喝!”议论声中,突然有人喊道。
众人齐齐望去,喊话的正是刚刚从江氏食铺伙计手里接过药膳之人。
这人满脸迷醉,手中捧着小汤碗已经空空如也:“滋味清淡绵长,药性……哇,效果这么好的补汤,我还是第一次喝到!”
随后有第二个,第三个人出声附和:“对对对,真的很好喝。”
有人两边都喝过了,说:“戴先生的龙虎汤也好喝,不过滋味不一样。要我说的话……不分胜负。”
“对,不分胜负!戴先生不用自谦了!”更多人应和了。
戴先生轻叹一声:“我这锅龙虎汤,用了多少珍贵食材和药材,又要花多少精力去烹制。不分胜负,就是我输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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