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渡。”苏慕歌将灵族的事情缓缓解释给他听。
“那你就先待在你父亲身边。”十年未见,裴翊心里有许多话想说,但眼下还有外人,只能忍着,“如今我也安心了,得尽快回去魔域。”
瞳一分眼色也无,非但不走,反还插话道:“你是去对付那个幽都大长老?好端端的,你对付他做什么,而且修为差相距甚远,何必以卵击石?”
裴翊没听见他说什么,只看着苏慕歌。匆匆见面再匆匆分离,也不知这回又得多久,又会发生什么,他眼下能做的,也只是趁着还能看,好生看看她。
苏慕歌脸上发烧:“你看什么?”
“喂,大侄女婿,你叔叔问你话呢。”
瞳伸手在裴翊跟前扬了扬,努力刷着存在感,“你明明是个魔,为何要将魂魄劈成两半?人魂金丹中境,魔魂金丹圆满,我瞧你的魔魂将近八百岁了吧?你可以去问你岳父求取一颗碎魂果,不但能够融魂,还可吸收双魂的力量,让你一举修到魔元婴中期左右啊喂……”
凭他絮絮叨叨,仍是被忽视。
裴翊一眼没看他,牵起唇角说:“你之前向殁介绍我的身份,我甚满意,这十年教我吃的那些苦闷,算是扯平了。”
“你明知……”
“我只知十年来快要气疯了。”
他隐忍惯了,还是有些不太习惯表达自己的感情,不过他们已经错过太多,想要拉近同她的距离,就得先学会分享心情,这是裴翊特意去找魅魔请教过的。
以慕歌这般谨慎的性子,能不避讳的在她父亲面前说出“女婿”两字来,等于认同了他的地位,他不欢喜谁欢喜?
苏慕歌摸了摸鼻子:“我怕说不清楚你们再打起来。”
“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裴翊想起了什么,不由分说牵起苏慕歌向外走,寻着气息找到殁所在的洞府。殁也没在打坐,只是干干坐着,不知在思虑什么。
“前辈。”裴翊垂眸喊了一声。
苏慕歌眉毛一揪:“你来找这死人骨头做什么?”
殁转头望着他们。
裴翊一撩衣袍竟跪下了。
“你疯了?作甚向他下跪?!”这冷血的父亲,苏慕歌是根本不打算认的,裴翊这一跪算是个什么意思?
苏慕歌去拽他,裴翊却跪的极稳:“先前不知您的身份,出手伤了您,万分抱歉。”
殁死气沉沉的脸上,难得浮现一抹异色。
苏慕歌怒不可遏:“裴翊,你给我起来!”
裴翊却置若罔闻,苏慕歌快要气死,却又无可奈何,甩开他的手夺门而出。
裴翊恭敬道:“晚辈知悉前辈乃是超脱五行外的高人,并不在意区区一个女儿,而因您的超脱,慕歌心中有气,也不想认您这个父亲。但对于晚辈来说,血脉亲缘是斩不断的,晚辈还是要感激您生下了慕歌,并且想要得到您的承认……”
殁平静道:“我的承认没有丝毫意义。”
裴翊不疾不徐着站起身,敛衽行了个周全之礼:“晚辈叨扰您休息了。”
殁有些不明白:“你就只是来说这些?”
“恩。”
“有何意义?”
“对晚辈而言意义深重。”
裴翊抿了抿唇,拱手再行一礼,准备退出。
殁在身后平静道:“若我只是个寻常父亲,我想我不喜欢你这个女婿。”
裴翊的脚步微微一顿。
殁淡淡说道:“你暴戾之气甚重,父母妻儿亲缘浅薄,一生悲苦无尽处,不只飞升无望,且是个大逆不道为天道所不容者。更甚于,有可能会引发灭世天罚。”
若是旁人说这话,裴翊断不信,但之前瞳才提及,他这岳父大人正是一个执灭世天罚者。
莫非上一世魔域焚于噬魂剑,竟是一场由他引起的灭世天罚?
裴翊心中惶惶然,斥他暴戾他认,可大逆不道从何说起?
焰魃虽是他亲叔叔,同他有着血脉关系,但此恶贼谋害他父王,亲手诛杀他母后,扔他下焚魔窟,害他遭受千年痛楚,他手刃仇人怎就大逆不道了?
还有没有天理?
“但我不是寻常父亲,我只是个守墓人。江墨白同她那一双儿女,只是一场意外。”殁的语气越来越淡,无波无澜地,“而所谓意外,不一定是错的,也不一定为我所厌恶,但那终究只是一场意外而已。”
裴翊沉吟片刻,颔首:“晚辈略懂。”
“你就在零渡内结了婴再走吧。”殁抬了抬手,面前出现一颗朱红色的果子,向前一推,果子便飞向裴翊。
裴翊并没有接:“前辈这是何意?”
“此果名叫碎魂。很多时候,得学会舍弃。”
裴翊明白他的意思了。
也恍惚想起瞳之前说的话。
上一世他分魂,是想去昆仑寻找他父亲当年陨落的真相和证据,并留在金光身畔伺机而动。对于这一世的裴翊来说,就显得有些鸡肋。
因为他渐渐明白一个道理。
为父亲翻案,还他母后清白,摆出证据什么的实在幼稚可笑。他从一开始便思虑错了,天魔族大都知道真相,他父亲的死,根本就是他们喜闻乐见的。
当年他杀回幽都亮出证据同焰魃对抗,众多部落信服并表示支持他。
那是因为他的修为同焰魃对等。
孰生孰死孰对孰错,对这些天魔贵族而言根本不重要,他们只想在乱局中牟利。
现如今的魔界,血的信仰已被逐渐打破,唯有拳头硬才是道理。
强者所代表的永远都是真理。
这也是十年来,焰魃以自己的杀伐决断教会他的王者之道。
至于昆仑更是容易,待他成为了魔族的王,待他修为高深,率众灭了昆仑诛杀金光也不是难事。从头至尾,他将昆仑和魔族的先后顺序给搞反了。上一世毕竟年少,又被仇恨和痛苦蒙蔽,也不知哪根脑筋不对,想出那么迂回的策略,豪情万丈的要以一人之力扭转乾坤,白白遭了分魂的苦,遭了那么多罪。
亏他自诩城府过人,重活一场才渐渐发现自己从前真是傻的可爱。
但偏偏他此番重生回来,早已分了魂。
裴翊忍不住牵出一抹苦笑。
不过想起慕歌,又觉得上一世那愚蠢策略也还是颇有收获的。若不然,他只是去攻打昆仑的大魔王,慕歌则是誓死守护宗门的小弟子,两人穷其一生也不会存在任何交集。
“请恕晚辈不能收。”
需要不等于一定得要,裴翊心知慕歌不想欠殁半分人情,不愿承他一丝恩义,想也不想的拒绝,“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
殁并不意外,也没有收回碎魂果。
毫无血色的唇瓣动了半响,才有些不太适应地道:“这或许是我唯一能为江墨白做的了,权当是为那一场意外做出一个了断。”
“这……”
裴翊听罢甚是苦恼,岳丈和岳母之间的了断,不该让他一个做女婿的来承受吧?
慕歌若是知道他收了殁的了断果,估计该被了断的就是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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