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郎可是和九郎有话要说?”示意王邈坐下来,江烽靠在胡椅中,有些懒散的靠在椅背上,“突然间就觉得放松下来了,有点儿提不起精神的感觉。”
“君上是这段时间太过紧张,一张一弛乃文武之道,君上可以适当调剂一下自己的生活。”王邈应该是和江烽最能以一种相对平和宽松的姿态对话的,这也是江烽这个来自另外一个时空者感觉最舒服的一面,所以他也一直最喜欢和王邈私谈,“比如,君上可能需要考虑婚姻和子嗣的问题,如果有了子嗣,闲时也可以感受一下天伦之乐。”
江烽皱了皱眉头,这个话题不是一个人提起了,让江烽都觉得有些头疼了。
他有两个侍妾,鞠蕖和许静,但是至今未有身孕,当然这也和他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回浍州有很大关系,再肥沃的田土你不耕耘也不会有收获。
相士都说过鞠蕖有宜男之相,且乳丰臀肥,很适宜生养,自己好像也在鞠蕖身上耕耘播种不少,但就是没见动静。
许静也差不多。
他能感受到来自部下们的担心和焦虑,一个没有子嗣的藩阀是不稳固的。
婚姻问题的确需要考虑了,尤其是在徐州落入淮右手中之后,淮右已经隐隐有江淮第一藩阀的风采,可以说只要自己说一声有婚姻的意愿,无数豪门望族藩主阀族想要来联姻。
不过江烽真心对这种政治联姻不太感兴趣,政治联姻的本质也就意味着利益的结合,倒不是说他排斥这种把利益与婚姻混为一体的方式,而是他觉得这种利益连接稍有不慎就会把淮右卷入一些不可预测的意外中去。
就以李瑾为例,虽然自己对李瑾的印象颇好,而长安貌似也有这方面的意图,但是囿于各种原因,这还只是一种可能,并未付诸实施,或许在之前长安也只是觉得自己还是一个拥有三州的小藩阀,甚至还面临着蔡州袁氏和南阳刘氏的威胁之下,所以并不太热心,只是他们也没有想到半年时间,自己已经从三州之地,骤然摇身一变为地跨淮水两岸坐拥八州之地的强藩了。
不过正因为这段姻缘未成,才也使得淮右可以避免一段不必要的麻烦。
江烽在入徐州之前刚刚收到从寿州传递过来的消息。
六月初三,党项人突然从灵州南下击破萧关,连克平高(原州州治)、百泉,后沿着阳晋川攻入泾州,占领泾州北部要塞临泾县城;另一支党项军则从西面偷袭弹筝峡,三日后,立刻弹筝峡西面军事重镇平凉,并出击泾州西大门咽喉——阴盘,整个关中震动。
后关中立即要求控制着秦州的山南西道观风使杨文昌出兵拦击党项人,杨文昌倒是出兵了,但是却没有如关中朝堂要求的那样北上原州断党项军后路,而是兵出陇山,连过大震关和安戎关,六月十九,杨文昌大军抵达陇州州治汧源,在杨文昌大军威逼之下,仅有两军驻扎的陇州刺史胡国成开城,杨文昌遂占据陇州。
而此时两股党项大军,一股从临泾南下,一股从阴盘东进,两军与六月廿二会师于泾州州治安定城下,而驻守安定的关中军早已溃散,泾州刺史不知所踪,党项人遂占据泾州,威迫邠、宁二州,关中大哗。
党项人并不止于此。
六月廿三,党项军主力大军从庆州大举南下,连破襄乐、定安(宁州州治),与西路合二为一的党项军再度会师于新平(邠州州治)城下,而从京畿出征的大军才刚出泾阳。
六月廿六,长安北援大军在泾水东岸的梨园寨遭到绕过新平的两万党项铁骑突袭,全军溃散,八万大军据说只有不到两万人逃回长安,关中骇然。
而更让长安胆寒的是杨文昌之子杨公演从凤州挥军北上,夜袭大散关,五日内连破陈仓、虢县、雍县(岐州州治),并于六月廿七攻占郿县,但据说杨氏大军也就止步于郿县,没有再东进,要知道东面不远处的武功就是长安门户,仅有一军驻扎。
不过长安也不是那么好打的,江烽到现在也还弄不明白杨文昌和党项人究竟达成了一个什么样的默契,杨氏是否敢于冒天下之大不韪进攻长安,在他看来,杨文昌未必敢有这个胆量,但是党项人这帮野人却未必不敢,或许杨文昌就是要利用党项人来做点儿什么,而他却能在一旁坐收渔利。
这些消息都是长安方面的无闻堂通过信鸽传书传到寿州,崔尚来不及整理,命轻骑累死了三匹马,连夜撵上了江烽一行送达的。
“七郎只是来问问关中那边是否有新消息,没别的意思,他可不想掺和到和大梁那边的谈判中去。”王邈笑着道。
“哦?关中又有新消息过来?”崔尚不在,这边消息就会直接送给王邈,估计昨晚自己太累,所以王邈也就没有打扰自己。
“嗯,不出君上所料,杨氏大军合力占领了整个陇、岐二州,但是却和党项人井水不犯河水,根本没有为长安助力的打算。”王邈苦笑:“党项人甚至把泾州南部的良原和鹑觚两县都让出来,一兵一卒未入,他们可是和杨文昌真的配合默契,属下估摸着这党项人怕是要在关中发一笔横财了。”
江烽的手指随着地图在滑动,良久才站起身来,负手在堂内走了几步,“也不知道关中这帮蠢货究竟在干什么,党项人纵然铁骑无敌,但是据城坚守党项人又能奈何?九大公卿世家,不是那么多高手强者么?小天位的牛人到哪里去了,难道说兵临城下,连迎击的勇气都没有了?”
“君上,小天位强者在大军冲锋对垒的情况下,恐怕作用也不大,而且党项人中亦是高手不少,据说连沙陀人和党项人的交锋中都对党项人中的高手赞不绝口。”王邈对北方诸胡的情况也算是比较了解,“但党项人若是要和契丹人与沙陀人相比,仍然逊色许多。”
“嗯,所以我们未来的局面也不容乐观啊。”江烽也苦笑了起来,“以为徐州拿下,可以缓一口气,但是这么掂量一下,才觉得恐怕真不敢松劲儿,诸胡的动作越来越大,今天是党项人南下关中,明日也许就是沙陀人突入中原,再往后,没准儿就是契丹人兵临河岸,北方多事啊。”
王邈脸色也慎重起来,“君上是怎么考虑的?是否要先夺兖郓?”
“嗯,我担心大梁也有安排,尚云溪能向何处去?大梁不可能让其进入大梁,若是驻留徐州,那就是逼着我们要和尚云溪再开战,那尚云溪能去哪里?大概也只有兖郓了。”
这也是摆在江烽面前的难题,若是被尚云溪占了兖郓,日后淮右便无插足河朔之机,但若是在与大梁的交涉中暴露出淮右对兖郓的意图,江烽也不确定大梁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大梁也许是现在最无法判断的一个谜了。
若是说其实力强大,中原霸主,似乎也没有人能否认,但是若说其的攻击力有多么强大,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在与河东、泰宁军、蔡州军以及感化军的战争中,大梁虽然最终都能获得一个差强人意的结果,但是看看其表现,总是觉得差那么一点儿底气的味道。
“尚云溪怕未必愿意去硬碰兖州的朱茂。”王邈分析道:“尚云溪不傻,他应该知道他赖以生存的基础是什么,没有这两万兵力,大梁还会看重他么?真要去硬碰朱茂,朱茂孤注一掷,他怕是偷鸡不成蚀把米的可能性更大。”
“这倒也是,不过大梁会对我们开出什么条件?”江烽目光里多了几分思索,“我一直在想,大梁的未来会是什么样,很显然这一次大梁出兵徐州是一个先斩后奏之举,朱允和崇政院都无法控制麾下统兵大将随意调动兵力对外开战的行为,这真要遇上了大事,这些个个都自以为是不服大局的大将们能在举国之战中同心协力么?”
王邈也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想了一想才道:“君上,从河东与大梁的几次面对的敌人也更多,尤其是像河东晋军这种强敌,前一次大梁能成功击退大晋,并不意味着下一次就行,下一次能行,也并不意味再下一次还行,总而言之,大梁的局面不容乐观,而且会越来越糟糕。”大战来看,大梁也还是有一些能服从大局的大将,但是君上说得也没错,朱允和崇政院对麾下诸将的控制力越来越薄弱,有点儿像淮北,当然,要比淮北好得多,但是大梁更大,内部派系更复杂,
江烽对王邈的判断很赞许,王邈的观察分析能力在淮右军内部首屈一指,无论是崔尚还是杨堪都不及他,能文能武,这种人才很难得,张挺有点儿像他,但是却要在文武两道都略逊,就看日后能不能自我突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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