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轩稳住了东洋水师营,便立即让几位随来的锦衣卫连夜入城通报,而在皇城内,朱骏到了半夜仍然没有睡下去,城内的明军已经做好了准备,假若刘国轩招抚失败,三万明军将会一齐掩杀而出,将金厦水师一锅端了。
得到刘国轩平安的消息,朱骏已是喜上眉梢,有了金厦水师,整个大明水师就有了两个营,一个是刘二原先的南洋水师营,一个是新招抚的东洋水师营,加起来共有两万人。原本那些抽调去水师营的新兵也不必再去了,可以全部分到陆战营去,这样一来,陆战营统共加起来也是两万,四万大军唾手可得,只要稍加训练,再拉出去打几场恶战,便是百战之兵,届时北伐中原,这些人就是骨干。
朱骏放下了心,又将目光转注到了城内,郑氏集团不止是水师厉害,下属的天地会更是在南洋盘根错节,几乎每一个南洋的城市,都有其分舵存在,朝廷下设的锦衣卫虽然近来在统治区以及满清的沦陷区内派出了一定的探马和暗桩,可是在南洋的影响力却是微乎其微,因此,把握住天地会对于朱骏来说,甚至比金厦水师更加重要。
在海都南城驿馆,陈永华熄灭了厢房内的灯火,消瘦的身影静静的坐在窗台上一动不动,他在思考,船队刚刚登岸,沿岸便传来无数百姓的欢呼声,爆竹、礼炮、锣鼓响成一片,这种热烈的欢迎麻痹住了延平王,也麻痹住了自己。
于是,按照规定,延平王率着将校们当先登岸,沿岸的朝廷百官上前作礼迎接,表面上客客气气,其实在不知不觉之间,延平王与金厦水师的骨干将领已被一伙武官包围。这个时候念了圣旨。圣旨中拔耀刘国轩为东洋水师营指挥使。
“刘国轩?”陈永华喃喃的念着这个名字,这个人他知道,在金厦水师中陈永华最欣赏的也是这个人,此人作战勇敢,熟知水战。能文能武,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延平王郑成功在世时陈永华便推荐过刘国轩,可惜郑成功谋略自任,驭兵用将以勇武为先,而刘国轩太过坚持自己的想法。因此并没有受到重用。
陈永华不相信刘国轩是新始帝安插在金厦水师的细作,可是为什么新始帝会拔耀这个金厦水师中名不见经传地小将呢?
“好高明的离间计啊。”陈永华眯着眸子,手捋着稀须,在黑暗中叹了口气。
这道圣旨一出,刘国轩立即就成了金厦水师中的眼中钉,他已经没有了退路,如果仍然坚持站在金厦水师一边,那么不管胜败如何。他都会死。若是明军得胜,新始帝秋后算账,他刘国轩不识好歹,定然是要倒霉的。若是延平王胜。刘国轩身份可疑,延平王会饶过他吗?刘国轩已经没有了退路,他要想活下去,只有临阵倒戈,投靠新始帝与延平王作对。
接着便是新始帝赐宴,延平王在内外交迫之下,根本不能抽身而出,只能进城入宫,当延平王与众将校入海都城的那一刻。金厦一系地反清力量已经败了。再也不可能成为新始帝的敌人,所有的汉人将来的领袖只有一个。那就是声名赫赫,占据南洋千里土地。拥有坚船利炮的大明天子。
终究还是败了,陈永华的心底闪过一丝凄凉,自古以来成王败寇,待延平王地声望渐渐消磨的那一天,这个阴险的大明天子还会饶过他吗?
“笃笃笃…”厢房地门被人敲响。门外一个微乎其微地声音传了进来:“总舵主。海都分舵陈三喜求见。”
陈永华眼眸一亮。豁然起身。他并非完全没有机会。只要救出郑经。金厦水师并非没有起复地希望。他正正衣冠。轻轻地拉开了门栓。将门拉出一条缝隙。很快。一个黑影自门外闪了进来。
黑暗中。那个黑影对着陈永华报了报拳。低声道:“陈总舵主。”
陈永华对着黑影点了点头。道:“是陈三喜?你怎么来了?如今城中是什么情况?”
“总舵主。有一个人要见你。小地是给您来捎个话地。”陈三喜地声音冰冷地道。
“哦?”陈永华皱起了眉头。他听出了陈三喜语气中地变化。不动声色地道:“陈三喜。你跟着陈某有多少年了?”
“回禀总舵主,小的跟着您已有七个年头了。”
“陈某信得过自己的兄弟,那我问你,你是否已经降了新始?”陈永华虽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语态中自有一股逼人的气势,否则又如何能够制服南洋上下这么多英雄好汉。
陈三喜在黑暗中微微叹了口气,道:“总舵主时常教诲小的男子汉大丈夫要行正道,如今宇内沦陷,正是咱们热血男儿保家卫国之时,反清复明,更是咱们天地会的行为宗旨,总舵主的话,小的铭记于心。”
“小地敢问总舵主,这天下是大明皇帝大,还是延平王大?延平王说要反清复明,复地可是新始皇帝陛下的大明?既是如此,小地不过是遵从总舵主的教诲,为我大明效一份力罢了。”
陈永华微微一愣,天地会创建之初为了拉拢人心,所提地口号正是反清复明,郑氏在法理上有亏,因此尽量避免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只让天地会的成员知道,大家要想反清复明,就必须跟着万云龙大哥一起打天下,想不到今天,陈永华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万云龙:天地会中郑成功的化名,天地会成员须尊万云龙为龙头大哥。)
“总舵主是个大才,新始皇帝陛下对您极是看重,今夜月朗星稀,特来请陈总舵主进宫一叙。”陈三喜说明了来意。
陈永华咬着下唇冷哼一声:“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去告诉你的主子,陈某深受郑氏隆恩,绝不负国姓爷的恩德。陛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陈三喜微微颌首,对着陈永华报了报拳:“总舵主义薄云天,在下就回去复命了。”他顿了顿,见陈永华脸色坚定,轻轻一笑继续道:“皇上也曾和在下说过。延平王的性命完全掌握在陈总舵主的手里,若陈总舵主不愿去,延平王可要被您拖累惨了。告辞!”
陈三喜已经拱起了手,转过身便要走。陈永华脸色苍白的脸忙扯住他的袖子:“等一等,皇上要加害延平王?”
陈三喜点头:“延平王的阴谋已被皇上识破,他不过是个小小地郡王。竟敢行如此谋逆之事,陈舵主以为皇上会放过他吗?延平王口口声声喊着反清复明,内心里却想着如此悖逆之事,若是皇上揭露出他的罪行,天下汉人都要唾骂他。”
“你在前引路,带陈某进宫。”寒冬阁的灯火亮如白昼,数十盏宫灯被小太监们牵引着,低眉顺眼的小太监们八字摆开。小桂子不断的为为殿中盘膝而坐地朱骏斟茶倒水,朱骏穿着一套闲适的长衫,雅致的吹着茶沫,不断的将眼眸瞥向殿外。
一个小太监提着袍子小跑着进来。凑到朱骏的耳畔低声道:“皇上,陈先生来了,就在殿外。”
“传他进来。”朱骏摸着下巴处的胡茬,天地会组织严密,若想控制他,必须得控制总舵主陈永华,这样才能让这些百千里之外地江湖人为自己效力,可是陈永华愿意投靠自己吗?
每个人都有弱点,有的人为建功立业热心不已。有的只想升官发财。有的要名留情史,而这个陈永华他所要的是什么呢?
“在下陈永华参见皇上。”陈永华入殿。不卑不吭的朝朱骏行了个礼。
“是陈先生?今夜朕夜不能寐,想来陈先生也是辗转难眠。来,坐的朕这里来。”朱骏见他的脸色并没有臣服地迹象,甚至连寻常的跪拜之礼都没有行,索性当作没有看见,热情的朝他招手。
陈永华也不客气,大剌剌的盘膝坐在桌几地对面,眼眸扫了朱骏一眼,道:“皇上招在下前来,恐怕不是只谈风月的吧?”
朱骏肃容道:“朕在南洋时常听得陈先生的大名,这南洋的草莽每每说到先生之时都是树立拇指大赞一声佩服,朕当然也想见一见你这个英雄,只是……”朱骏说到这里时不禁摇了摇头:“只是草莽们实在无知的很,竟然错以为陈先生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竟不成想,原来是个沽名钓誉的狡诈之徒。”
既然陈永华不上道,朱骏原先礼贤下士的计划也就暂时搁浅,对付这种人,还是先用激将才是,毕竟陈永华算是半个黑社会头目,对义气之类的事恐怕也是极为看重,朱骏打算从这里下手。
陈永华并不上朱骏地当,手指把玩着桌几上地杯盏,轻轻一笑道:“陈某原本就不是什么豪杰,都是江湖上的好汉以讹传讹而已,皇上何必要听信市井之言呢?须知这世上人心隔肚皮,若真有所谓地豪杰,此人不是大善,那么必当是大恶之人。”
“痛快,朕最想听的就是真话,陈先生能够与朕说出这番话来,就已算是豪杰了。”朱骏索性抛除了伪装,在这种人面前,装模作样是没有用地。陈永华能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番话,至少已经证明了他的胆色,不畏强权的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极小的。
“皇上深夜召陈某来此,可是想和陈某做一个买卖吗?”陈永华已经举起了杯盏,吹着茶沫,气定神闲的抬眸道。
朱骏深望了陈永华一眼,道:“既然陈先生想要敞开天窗说亮话,朕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朱骏顿了顿,眼眸中闪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朕想要天地会,从天地会的总舵主,到各地的分舵,还有分舵中的每一个成员,朕都要掌握。陈先生,你想要什么?”
陈永华避开朱骏灼热的眸光,道:“陈某要的是延平王和诸位金厦水师将军的性命,一根毫毛都不能少。”
“这个嘛…”朱骏一脸的难色,道:“延平王犯的是谋逆大罪,按大明律该凌迟处死,抄家灭族的。陈先生的要求是否太过分了些?须知陈先生的性命仍然捏在朕的手里呢。”
既然是做买卖,那自然是漫天要价、落地还钱,朱骏迟疑不决也不过是为了给自己多加些筹码而已。
“延平王对陛下已经没有威胁了,更何况皇上与延平王内讧的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不管谁对谁错,对反清的大业恐怕都会有影响,陈某若是皇上,一定不会将此事宣扬出去,还会将延平王养的好好的。”陈永华捉摸不定的笑道。
朱骏轻笑一声:“好,朕不为难延平王,只不过他再也不能出海都城,王府里也必须由锦衣卫守卫,一举一动都必须受人监视。至于那些将军嘛…”朱骏顿了顿:“朕也不要他们的性命,只不过得先圈禁一些日子。”
“朕的条件已经够优渥了,陈先生,你也该拿出一点诚意出来了吧。”
陈永华肃容道:“天地会在南洋共有四十七个分舵,每舵一百至五百人不一,舵下更有香堂无数,会众良莠不齐,却也无可胜算,陈某愿率天地会上下人等,为皇上效力。”
“好,朕相信陈先生是个信守诺言的人,从明日起,天地会的总舵正式改名为南镇抚司,朕敕陈先生为难镇抚司都指挥使,专管南洋刺探、碟报事务,其他的各分舵、香堂都会有恩旨,每月可按时向户部提取俸银。”
“朕也并非是个没有防备的人,届时朕还会调拨一批北镇抚司的番子进驻南镇抚司,一来可以让你们熟悉一点事务典故,二来这些人也将会成为南镇抚司的一员,大家相互督促。”
陈永华脸色一变,道:“皇上如此相信陈某?不怕陈某有不轨之心吗?”
陈永华原以为皇帝不过是想让自己交出各分舵的名册,以及总舵主的印绶,借以来号令各个分舵。
“朕为什么不相信你,朕并没有让你去对付郑氏,朕只是想让你为反清大业效力而已,朕听说当年清军攻陷同安时,你的父亲在明伦堂自缢而死。难道你会出卖朕,将整个反清的基业毁于一旦,为了私怨而弃水火中的万民于不顾吗?”朱骏笃定的负手站起,抬眸道:“朕不信你是这样的人。”
让陈永华担任南镇抚司指挥使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天地会鱼龙混杂,纪律紊乱,若是没有一个有声望,有能力的来担任,恐怕立即就会土崩瓦解,朱骏没有其他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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