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免心想着,自己怎么能和这可怜之人多做计较?
因而愈发恭谨地说道:“陛下派奴才前来传旨。因着奴才走得慢,怕耽搁了给公主传旨,便让两个腿脚麻利的徒弟先过来了。奴才刚到院外,这还没来得及进去呢。”
风北怡见他这般恭谨惧怕的样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很瞧不上地冷哼了一声儿,拢了拢披风,往自己宫院里走回。边问那两个小太监:“父皇有什么旨意给我?”
“皇上有旨……”两个小太监见风北怡回来了,并不回答她的话,而是继续扬声喊了一声儿,规规矩矩地传旨。
风北怡心内正难受着呢,自然没什么接旨的心思。而且已经隐约料到,这圣旨里头说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儿。但是没办法,父皇的圣旨,不是她想接就接,不想接就不接的。
只能跪在地上,以表示听旨。
跪下之时,这才见到,这两个小太监竟然是一人手里捧着一道圣旨,共有两道。问道:“都是给本宫主的?”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七公主北怡,聪慧恭孝……”然而其中一个小太监已经开始宣旨了,并未把她的问话放在眼里。
这两人都是跟着李忠贵传了一圈儿过来的,岂能不知道这圣旨上的内容?
其中一道,是封七公主做“凰宜公主”的旨意,另一道,便是给七公主赐婚,让她远嫁的旨意。
他们传了一圈儿,只是将皇上写在圣旨上的意思知会给各宫各院,让大家伙知道有这么回事儿就行了。这两道圣旨,最终还是要交到“凰宜公主”的手中。
可是谁也不会把这凰宜公主当回事儿,虽然加了一个尊贵无比的“凰”字,但谁的心里都是明镜儿似的,这不过是一个皇家弃卒罢了。
所以他们自然没有必要太过尊敬着她。和她啰嗦干什么?趁早完成自己的差事了事儿。
听着两个小太监将这两道圣旨传完,风北怡已经便跪为坐,呆愣愣地跌坐在冰冷的土地上……
这黄天厚土,怎么就如此无情呢……她也是这天地的女儿,为何偏偏将她视若刍狗……即便此刻,地面的冰冷,仍旧寒入骨血,冻得她透心地冰冷。身上没有发抖,但心里,却是冷得一阵阵战栗……
凰宜公主?呵呵……
这是多大的荣宠呢……
在风国,只有中宫皇后所出的女儿,才会被以“凰”字为称号做册封。可是她啊,不过是一个歌姬所出的公主,如今,却也有福气担得起这个“凰”字了吗?
听起来,好像父皇对她还不错的样子呢……
所以她如果不嫁,便是不知道感激父皇的恩宠、便是抗旨不尊的大逆不道之举,是吗?所以如果不嫁,她是没有活路的吧?
父皇一恼,或许她就直接从天尊地贵的凰宜公主,变成了一介平民,或者,直接是“长生岗”上的一堆白骨。
“殿下?还不接旨谢恩哪?”一个小太监提醒道。
风北怡听了这话,就好像是一个听话行事的木偶似的。怔怔地叩首,木讷地说了一句:“儿臣领旨谢恩……”
但说完,却好像整个人都丢了魂儿似的,只是跪在地上、额头叩着土地,没起来。好像根本不知道下面该要做什么,好像这一具身体里,没有灵魂的支撑似的。
“殿下,抬手接旨啊?”小太监只得又提醒道。
风北怡怔怔地抬手,小太监将两道圣旨同时放在了风北怡的手中。
然而风北怡的手,却愣愣地垂了下来,两道明黄色的圣旨,骨碌碌地滚落在地上。
两个小太监可是吓坏了,忙要跪地向圣旨叩首。
但还没等跪下呢,就听到门口儿响起了一声儿咳嗽。向门口儿他们的师父看去,只见师父给他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离开。
这两人这才惊魂未定地跑出了院子。
出了院门儿,忙顺着胸口给自己压惊。
李忠贵一脸沉重,这两人自然也都不敢说什么只能跟着李忠贵往御书房走回。
走出了一段路,李忠贵这才回身道:“今日在清宜宫里,凰宜公主掉了圣旨的事儿,谁也不许说出去,就当没看见,知道吗?”
“是。”两个小太监同时应道。
就是借他们两个几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说出去啊。这圣旨是他们传的,结果却掉在了地上,岂不是他们传旨不利?
好在师父还是向着他们的,也知道这事儿不能怪他们,并未给他们责罚。
回到御书房里,李忠贵领了皇上的另一道旨意。但却犹豫着,没有立刻离开。
“还有事?”皇上问道。
“陛下……奴才……奴才有罪!”李忠贵扑通跪在地上,惶恐道。
“怎么回事儿?”皇上略皱眉问道。
李忠贵道:“奴才去凰宜公主宫里传旨的时候,想着因着今天上午之事,公主许是对奴才不满呢,奴才还是不要去公主面前惹公主的烦。因而便只让两个徒弟去传旨。可是这圣旨已经送到凰宜公主手里了,许是两个徒弟没分寸,不知怎的,这已经在公主手里的圣旨,又掉落了下来,掉在了地上……奴才该死,奴才该死!都是奴才教导不善,才让两个不懂事儿的徒弟犯下了这样的大罪,求皇上责罚!”
皇上哪能听不出李忠贵的意思?他只不过是要说,怡儿手滑,圣旨掉在了地上。
掉就掉了吧,不过是一件东西而已,没必要追究什么。李忠贵这么说,而已只是告诉他一下而已,知道他不会计较才敢说,以免日后担上欺瞒之罪。
“行了,别吵吵了,快去办事儿去。”皇上一抬手,示意李忠贵起来。
“是!奴才多谢陛下恩典。”李忠贵磕了个头,麻利儿地起身,躬身退下了。
出了御书房的门儿,便换了一副坦然的态度,没有丝毫惧怕。
他跟了皇上快三十年了,皇上什么时候严苛、什么时候宽宏,他多少还是能摸清楚一些。像是这种掉了圣旨的事情,放在有些皇帝的眼里,是大事儿,但是凡在皇上眼里,实则不然。
这些细微的东西皇上从不在意。皇上年少之时,便有气吞山河的心胸,他在意的,是江山天下。除此之外,一切皆是小事,皆可宽宏待之。这点,是当时那些和皇上一起争夺的鼠辈们无法企及的。
……
驿馆里,宋太师清点好了他们带来的聘礼,足足十个大箱子,且里面都是货真价实的金银珠宝、奇珍之物。是为了让风国知道,他们对联姻一事,很有诚意。反正这些聘礼,他们雷国还是出得起的。而且风国也不好寒酸着嫁女儿,也会配送相应分量的东西,他们吃亏不着。
刚在雷千琉的门外敲了房门,就听到院门口儿有人喊道:“吾皇有旨……”
雷千琉的随从小厮给宋太师开了门,雷千琉听到这一声儿喊,冷笑了一下。心想风国皇帝的旨意,他可怎么接呢?说起来,风国皇帝没什么给他传旨的资格,他也没有这个接旨的必要。
除了门儿,李忠贵已经带着两个徒弟进到驿馆的院子里。
雷千琉只是揖了一礼,以示要接旨。
但只是这个礼,李忠贵怎么可能宣读旨意?
继续说了一声儿:“吾皇有旨,请雷国使臣接旨。”李忠贵故意加重了那个“臣”字。
宋太师刚好在场,原本在雷国也就是个臣下,跪下接旨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但雷千琉没有表态,他也不敢动弹,免得过后遭到雷千琉的埋怨。
雷千琉见李忠贵是铁了心的要等他跪下再宣读,觉得总这么僵持着也不是个事儿。而且毕竟他只是个太子,不是皇帝,风国皇帝好歹是和父皇平辈的人,再加上他又是以使臣的身份出使风国……其实风国皇帝有旨,跪下接旨也不要紧。
因而屈膝落地,但却并非是双膝跪地,而是单膝跪地。话语倒是恭谨:“小王接旨。”
李忠贵见此,便也没继续端着,缓缓张开了明黄色的圣旨,开始宣读……
宣读完毕,见雷千琉是垂首抬起双手来接,便也稳稳妥妥地将圣旨放入了雷千琉的手中。
“小王多谢风国皇帝陛下美意成全。”雷千琉接了圣旨,说得倒也客气。
“殿下快准备着吧,奴才这就回宫里给陛下复命去,不在这儿叨扰殿下。”李忠贵笑道。
雷千琉“呵呵”笑笑,并不如何待见,但却也没像在未央宫里那样阴阳怪气儿地给脸色。示意身旁随从小厮:“送公公。”
“哎呦,可担不起”,李忠贵笑道,“奴才这就带着两个徒弟离开了,可不敢麻烦。”
但雷千琉没说不送的话,那小厮便也还是跟了出来。依着惯例,自然要给李公公打赏。
李忠贵哪能要他们雷国的打赏?因而拒了这小厮递过来的一个金元宝,带着两个徒弟急匆匆往宫里去了。
雷千琉摇了下手中的圣旨,和宋太师笑道:“这风国皇帝可真是有心了,封了个嫡出公主才配有的封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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