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不管他有多期望,此时他的这些话,终究还是空口无凭。总不能因为看出了他的期望,而轻易信了他的胡诌吧?
慕容焰对自己身世的期望,非但不能让人信了他,反而会让人更以为他在做局撒谎。
容菀汐和皇上都是半信半疑,慕容笙则是一脸震惊,而宋佳萝,却只是一脸鄙夷地看着慕容焰。
容卿见了宋佳萝的反应,多少猜到了她的意思,便问慕容焰道:“你说你是慕容家的血脉,却是空口无凭,可有什么证据?”
慕容焰指了下身旁的两个女人,道:“一个是当年的接生婆,一个是我母亲的小妹,这便是证据。”
“你母亲可在?”容卿又问道。
慕容焰含笑不语,却是静静打量了容卿一番,又看向宋佳萝。笑道:“宋皇后,我就不明白了,容将军到底哪里比得上父皇,使得你这般鬼迷了心窍,连家国都不顾了?”
当然他自己也知道,宋佳萝不会给他任何回答。因而言罢只是一笑,便看向容卿,脸上笑容瞬间收敛,沉声道:“容将军,我今日还敬你一声‘将军’,是因为你是风国皇帝的岳父。如若不然,如你这般让我雪国皇室蒙羞之人,别说敬你一声儿,就连砍头都不够的,得将你凌迟了,才能以平我心中之愤。”
“如今在雪国,你们便是刀俎上的鱼肉,我不要你们的性命、不为难你们,已是难得。你,没有审问我的资格。若想要知道真相,可以让你女婿来问。”
慕容焰说这些话时,和宋佳萝的眼中,竟然是一样的神情——满是鄙夷。
容菀汐不愿意让人以这样的神情看她的父亲、也不愿意听人用这样不敬的语气和父亲说话,可此时,面对慕容焰的如此无礼,却是不知道该怎样反驳。因为实在没有底气。
在雪国皇室面前,他们一家,都是罪人。
“好,那便由我来和慕容兄谈。”皇上自然也知道他们这边是不占理儿的,岂能计较慕容焰的态度?
“父王是个风流的性子,除了家里的一众小妾之外,还有笙哥母亲这个外室,但却不仅仅如此,就连有夫之妇,他也与之有染。当时小姨虽然住在母亲家里, 可毕竟年纪尚小,记不清太多事。她只知道,在她姐夫外出行商的一阵子里,姐姐被大雪都里来的一个大官瞧上了……”
“后来就有了身孕。可那大官人并没有按着约定来接她姐姐回家去。姐夫回来自然对姐姐好一番打骂,但未免家丑外扬,便也只得让姐姐把孩子生下来。孩子生下当晚,就被姐夫卖掉了……那被卖掉的孩子,就是我。”
慕容焰说完,看向卢婆,道:“你给宋皇后说说当年孩子被卖掉的情形。”
“是。”卢婆应了一声儿,不敢看宋佳萝的脸,很胆怯地低头只顾着说话,“当年冯大富的老娘和我有些交情,冯大富便找上了我,说她家娘子还有一个月便要生了,他想把这孩子卖掉,问我有没有门路。我一听,可是吓坏了,我是接生婆子,哪里是人牙子?”
“我就劝他,说你家也不缺银钱,何以做出这种卖孩子的事儿来?他说孩子不是他的……当时这事儿也就过去了,我也不敢哪!只说会帮忙接生……因为我当时可是我们镇子上最有名的接生婆,谁家有生孩子的事儿,都来找我。不知怎的,半个月后,一个大雪都里的大官找来了……”
“那大官问我,说谁家有没有半个月内要生下来的孩子。说若是男孩儿,他们便买了去。我当时就想到冯家侄儿的事儿。因着和他母亲的交情,便斗胆撺掇了。那大官找了个郎中来看,见冯家娘子怀的果然是男孩儿,当场便敲定了这事儿……”
“我后来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儿,总觉得要因为这事儿而遭祸。因而在给冯家娘子接生后,便趁着给孩子包裹之时,从后门儿偷偷溜走了,把孩子扔在了门口儿。路上遇到刚从集市上买红鸡蛋回来的冯家小姨子,平日里和这孩子关系不错,便一并将她带走了……”
“十日之后我们再回来,见冯家侄儿和他娘子,都死了。邻居们说,冯家娘子难产死了,冯大富是个痴情人,随着他娘子去了。孩子被他姥姥家的人接去了。我和冯家小姨子捡了一条命回来,自此便再也不敢回麟芳城。可人生地不熟的,却也不敢躲远,便去了下面的村子里。”
卢婆说完,才很胆怯地看了宋佳萝一眼,道:“贵人……就……就是这样了,我一点儿也没撒谎。”
容菀汐一声冷笑,道:“瞧你那躲躲闪闪的样子,却也不像说实话。这故事不知道在来之前背了多少回了。”
“贵人,我真的没撒谎啊……我就是从没有见过这样富贵厉害的女人,有些害怕……”卢婆说话之时,仍旧不敢看容菀汐。
“她没有说谎,乡野村妇,又是受过一番惊吓的,难免胆怯。”慕容焰道。
“慕容兄是个行事谨慎的人,怎的就凭借这两人,就敢证明自己的身世了?更何况即便这事是真的,难道大雪都里的大官,就一定是月亲王?”皇上道。
慕容焰一笑,从袖子里挑出一个紫金小锁头来,很随意地扔给皇上,道:“这是从小姨那儿拿来的。小姨说,是那大官送给母亲的。你看看上面是否刻着‘月’字?我的人曾偷偷打探过,当年月亲王风流成性,很多女人都收到过他送的紫金锁。这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慕容笙已是瞠目结舌,伸手缓缓摸向自己腰间……
这一动作,自然清楚地落在了慕容焰眼中。慕容焰笑道:“看来笙哥也有一个, 是不是?”
宋佳萝看着皇上手里的那把紫金小锁头,眉心紧锁……的确,笙儿那里也有一个。那是见到笙儿时,笙儿便挂在脖子上的,是自打出生之时便带着的。
而且笙儿这个小锁头,是一直贴身带着的。小时候是挂在脖子上,后来长大了些,觉得在脖子上戴东西是女孩子才会做的事,便放在了腰间挂着。然而即便是放在腰间,却也是用衣裳盖着的,从没有放在外头招摇显露过,怎的慕容焰能做出个一模一样的来?莫非是笙儿身边出了奸细?
可笙儿身边的,都是从小在他身边服侍的、都是她亲自挑选的身世清白的男孩儿女孩儿,怎么可能是慕容焰的奸细?若说慕容焰之后买通了他们……人心难测,奴才的忠心最是难测,所以若说慕容焰事后买通了他们,也是有可能的。
然而心底里,却隐约觉得,并非如此……
“这紫金锁头你做得,我也做得,有什么稀奇?慕容兄若是喜欢,回头儿我让宫里给你做十个八个的,贴身带着把玩。”皇上笑道。
慕容焰一声冷笑,却是不再为自己辩驳什么。只是笑道:“风兄,我想你是误会了。其实我和你们说这些,并不是为了让你们相信,而只是把我知道的告诉你们一声儿罢了。而且你们应该庆幸我知道了这真相。因为我知道了这真相,你们才能活命。如若不然,按照我之前的打算,要不了多久,你们都得死。”
“呵呵……”皇上一声干笑,道,“你没这个本事。”
慕容焰随意一耸肩,道:“是我说错了,不是‘你们’,而是‘他们’。”
看到慕容焰即便只身入敌人巢穴,却还是这般悠然的样子,俨然是一副胜券在握之感,皇上和容菀汐心里,多少都有些忌惮。
“宋皇后,我原本的打算是,把你女儿引来,用你女儿要挟你,让你交出你的势力来。至于这些人最后的归属……自然只有死。但现在我改变了主意。既然我也是皇室血脉,既然这反贼是我同母异父的亲哥哥,那么这就是咱们的家事了。家事,便要关上门来在家里解决。而且不管闹到什么程度,都不至于兄弟相残。只要你们肯乖乖归顺,我保你们不死,君无戏言。”
慕容焰说得仍旧相当悠然。好像他说得并不是生死攸关的事,而只是在商量晚上该吃什么。
“谁和你是兄弟?我慕容笙顶天立地,哪里来的你这奸诈的兄弟?你莫要在这儿胡言乱语!明明不知道是哪里抱来的野种,却非要往自己的脸上贴金!你不可能是我父王的儿子,绝不可能!”慕容笙起身,指着慕容焰怒道。
慕容焰宽和一笑,道:“好,那咱们就不谈身世之事、不做兄弟之论。我只和你们说现在的情况。你们的势力,我已经摸得差不多了,天启分舵占一半儿,总舵和其他小分舵加起来,统共才占一半儿。如今天启分舵已经被我剿灭了,至于总舵里……我的人就在正乾山下,若你们不走这条生路,他们即刻便会动手。估计不到明日这个时候,这里,也会如同天启山那般,变成一片血海。”
“只怕他们还没上山,你就先死了!”慕容笙道。
慕容焰一笑,道:“也有这种可能。如今明显你们这边的实力要强一些。不说你,就只凭风国皇帝和容将军的身手,便足以将我给杀了。只是杀了我,你们却也赢不了。咱们雪国慕容家的两个后人……啊,不,是一个。你们说我不是,那我就不是好了,没什么要紧的。总之你们今日能谋求到的最好的结果,就是和我同归于尽。咱们鹬蚌相争,最后得利的,是远道而来的这个渔翁。”
皇上一声冷笑,颇有嫌弃之意:“慕容兄你多虑了,我对这偏远之地不感兴趣。就算送到我手里,我都未必有闲心接管。”
慕容焰却是并不在意皇上的讽刺,只是看向宋佳萝,道:“若你选择生路,我让你和你的……野男人、女儿女婿一起回风国去,当然你也要带着你儿子一起走。你们一家人,再别踏上我雪国的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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