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便是数日,天音寺已在眼中。
这段时间,叶锋已将天书第一卷总纲尽数传授给鬼厉,连修行体会也毫无保留。便是短短数日,鬼厉修行又上一个台阶。
这天书第一卷为总纲,对鬼厉来说,实是有着醍醐灌顶之效。缺了这总纲,佛、道、魔融合便生许多瓶颈,而经叶锋传授,便一朝得解,有豁然开朗之感。
正如佛家“顿悟”之说,鬼厉得到的好处,不知几几。
越是靠近天音寺,也不知怎的,鬼厉便越发感到不安,当天音寺已能瞧见,这种不安便来到了顶点,尤其是道路中,前来天音寺上香祈福的民众甚多,看在鬼厉眼中,更是扎心。
鬼厉突然道:“叶先生。”
“嗯?”
“鬼王曾问我,为何身在鬼王宗,口中却还是一口一个魔教,而不称‘圣教’。”
“你怎么说。”
“哼,魔教中人,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这还只是个人。放在大局上,四大派阀不说也罢,就是那些小些的门派,也争杀不断,吞并不休。这般作为,如何能担得起‘圣教’二字。”
“你说得在理。”
法相、法善等天音寺弟子也在其中,闻言眸中一亮。
法相心道,张师弟果然还是心善。
当年万蝠石窟历练,法善与鬼厉有过一面之缘,有些交情,他性子坦荡,就大声道:“张师弟,魔教行事向来如此,这又有什么?你本来就不是魔教的人,看不惯也是正常。”
不料,鬼厉却冷哼一声,继续道:“鬼王又问我,‘那你眼中的名门正派,又是怎样?’”
叶锋微笑道:“你怎么说?”
“所谓名门正派,还不是一样的争名夺利?我落得这般下场,姑且不提。青云门、焚香谷为了争夺第一领袖的位置,还不是暗存计较?平日讲究光明正大,但对上他们口中的魔教中人,便是一句话,对付魔教中人,不必讲什么规矩!哼,谁是魔教中人,还不只是他们一句话。”
天音寺众僧一怔,法善面上发红,想要反驳,却被法相阻止。
全望向叶锋,想看他怎么回答。
叶锋点了点头,道:“你说的不错,我的回答只有八个字……”说着话,他看向鬼厉,右手抬起,指了指自己的心,慢慢道,“此心光明,亦复何言?别人怎么做,跟你有什么关系?别人怎么说,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你自己知道,也便可以了。不说这,就算全世界都是黑暗,跟你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你也要跟着黑暗。笑话!只要你这一颗心光明,不就成了?”
天音寺众僧尽皆侧目,话虽赞同大半,但涉及根本,到底还是不赞同的。
与道理无关,只是信仰不同。
鬼厉如遭电击,喃喃道:“此心光明,亦复何言……此心光明,亦复何言……”
如果说先前,叶锋是解开了鬼厉修行上的瓶颈,那么此刻,他又解开了鬼厉心中的死结。当然,只解开了一半,另外一半,需落在这天音寺中。
嗡!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古朴厚重的钟磬之声,自天音寺传来,路上前去上香的行人,全都站住,朝拜般凝望天音寺,许多人已不自觉跪了下去。
一道中气十足,润人心神的声音传了出来:“叶施主、张施主来访,蔽派幸甚,请恕老衲不能亲迎。”
叶锋微笑,道:“普泓上人不必如此,我二人都非拘于俗礼之人。”
普泓慈祥和蔼的声音再度传来:“叶施主所言也是,法相、法善,速领二位施主前来小天音寺。”
法相应了一声。
小天音寺位于须弥山顶,众人并未驾驭法宝,只凭功法基本,速度虽然奇快,但即便如此,也足足过了半个时辰,这才看到小天音寺的牌匾。
这小天音寺果然称得上一个“小”字,进出不过三进的院子,与半山之上那座恢宏的天音寺相差甚远,但此处距离俗世遥远,只见周围苍松修竹,密密成林,山风吹过,松动竹摇,说不出的清幽雅意,与山下的热闹相比,又是另外一番滋味。
普泓上人早已等在院子前,瞧见叶锋、鬼厉,微微一笑,道:“转眼便是十年,今日终于得见二位。”
叶锋一笑,道:“天音寺,果然名不虚传。普泓上人应该有话对鬼厉说吧,那你先忙,我来参观参观这天音寺,无字玉璧在哪里?”
法相、法善等人面色一怔,普泓上人身后的普空更是怒道:“无字玉璧乃是本寺至宝,寻常人不得见,叶施主未免强人所难了!”
叶锋双手负于背后,站在山顶,纵览天音寺美景,笑道:“寻常人自是不能见,不过在下并非寻常人,所以也不算有违天音寺规定,上人以为如何?”
普泓上人微笑道:“正是如此。法相,你带叶施主前往无字玉璧。”
“是。”
法相摆手,道:“叶施主,这边请。”便领着叶锋,前往无字玉璧而去。
普泓转向鬼厉,道:“张施主,请随我来,有一个人,已经等你很久了。”
鬼厉心神一震,只觉喉咙哽咽,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
普泓轻轻叹了口气,挥手让其他僧人在外等候,领着鬼厉进了小天音寺,来到正中一个房间,拂袖一摆,房门便开了,普泓轻叹道:“普智师弟已经等在这里了。”
刺骨的寒气,宛如钢针一般侵入身体,这房间竟宛如修罗地狱,身在此中,无时无刻不再承受着巨大的苦痛。
鬼厉浑身僵硬,冰柱般站在那里,呆呆望着房内散发的光芒深处,脑海中再也没有一丝的其他想法,只回荡着两个字──普智!
远远看去,普智面容栩栩如生,虽然肌肤看去苍白无比,并无一丝一毫的生气,但仔细观察,竟没有任何干枯迹象。甚至于,他依然是当年那个张小凡记忆中慈悲祥和的老和尚,竟没有丝毫的改变,只是在神色之间,更多了一丝隐隐的痛苦之色。
普智身体不知怎的,竟比原来缩小了一倍多,也正因如此,他才能盘坐在那个纯白寒玉盘上,想来这屋子之中寒气袭人,却又并未看见有堆放冰块,多半原因也就在这件异宝上了。
鬼厉一时之间,迷茫了。
恨?
恩?
他脑中空空荡荡,时而如狂风暴雨,雷电轰鸣,时而又如万古空山,清风明月,千般痛楚,万般恩怨,齐齐涌上心头。
普泓轻叹口气,缓缓道:“普智师弟当年回到寺中,自知犯下重错,虽能立即死去,但他却甘愿承受万般折磨,如何也不肯去,便是为了给张施主一个交代。机缘已到,张施主也该知道当年事情的前因后果了。”
咔的一声,古朴的木门,已经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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