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平直勾勾盯着步重华,足足十多秒后突然全身血压直冲头顶,猛地一下理解了他的意思,震惊、茫然、难以置信同时重重撞击心口,让他的表情一片空白。
“你你们你们”
他想说你们怎么可以这么瞎搞,想说你爹妈怕是要半夜来弄死我,想说我当初就不该让你们两个小年轻住在一块;但千言万语涌上喉头,最终汇聚成一句发自内心的怒吼
“你们竟然能鬼混一整夜”
顿了顿之后,他下意识感觉自己好像没抓到重点,第二句话是
“你自己去跟那两个女人解释,可别指望我帮忙”
那两个女人指的是郝秀娟和宋卉。虽然宋夫人思想一向比较开放,但那也是同龄大妈中的相对性开放,这种事的震惊程度还是太出乎意料了。
“我早该想到,我早在你这么多年不肯谈恋爱的时候就该想到,当时我还以为你只是”宋平两眼放空,站在那喃喃道“现在怎么办以后我下去了怎么跟你爹妈解释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下就给我憋了个大的”
步重华说“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以后万一发生什么事,请您多照顾吴雩一些,您要是实在没法接受也可以当没听见。”
宋平立刻“胡扯八道,不会有那个万一的什么事”
“那就当我白说。”
宋平不愧是三十年来大风大浪都见过的人,强行定了定呼吸,终于镇静下来“你真没碰万长文他女儿跟外孙”
步重华回答得很平淡“我不会做多余的事情。”
宋平知道他不会,以步重华的手段根本不用搞出这么大阵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才是他的风格。老局长嘶地吸了口气,烦躁地拧起眉头骂了声艹,说“那这绑架案可就棘手了。”
步重华大周六被猝不及防带到公安局里来审问半天,直到这个时候,才终于从宋平口中得知了这起离奇绑架案的始末。
彭宛,今年三十一岁,在津海市一家设备制造公司工作,五年前丧母,四年前结婚,三年前独子陶泽出生。就这么一个相貌背景婆家都普普通通的少妇却有另外一个不同寻常的身份她万长文在世唯一的女儿。
三十年前,万长文制毒案发仓皇逃跑,因为船超载开不动,一狠心竟然把老婆孩子扔进水里,自己带着一筐金条偷渡去了缅甸。后来他在金三角制毒贩毒发家,又找了不知道多少个小老婆,但可能是这辈子坏事做绝,竟然啥都没生出来,也就是说当年那个被他扔掉的女儿竟然成了他唯一的血脉。
万长文这人封建愚昧特别严重,他最大最恐惧的噩梦不是某天突然被警察抓住,而是没儿子没儿子就没法面对爹娘,没儿子就要被其他“同行”戳穿脊梁骨,没儿子连死了都不能闭眼。中国警方对他这种心理研究得十分透彻,所以这么多年来一直没有放弃从这方面入手。尽管彭宛从小到大一直跟着她娘孤苦伶仃地过,三十年来都没跟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有过丝毫联系,但她的身份证号一直在公安系统警报名单上,出行、投宿、上学、就医,人生中每一个较大的动向都在警方的掌握中,内部档案上永远标记着她是毒枭的女儿。
就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还能被人绑架了。
周五下午彭宛提早下班,五点半去幼儿园接走孩子,随后音讯全无。公婆连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显示关机,开始以为可能是手机没电了,但直到晚上七八点都不见人影;八点半彭宛的丈夫陶正庆加班回家,一听也急了,正急急忙忙到处打电话询问彭宛的同事朋友时,却突然接到了一个匿名电话,绑匪要求非常简单
你老婆孩子在我手里,给钱,否则撕票。
随后而来的是电话对面彭宛恐惧的抽泣和三岁儿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步重华的第一反应是“陶家很有钱”
宋平说“不,没钱。”
“那绑匪要多少”
“问题就在这。”宋平顿了顿,缓缓道“赎金数额是四十四万四千四百四十四元人民币。”
这特么是什么鬼,还带钢镚
别说步重华,很多老警察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绑匪,与其说是勒索金额,不如说是对人质家属的死亡通告
步重华皱眉问“那陶家拿得出来”
“巧就巧在,偏偏能拿出来。”宋平简直要苦笑出来了“陶家是普通职工家庭,但两个月前陶正庆他爸买彩票中了奖,邻居同事亲戚朋友全都知道,奖金数额扣完税,正好还剩四十四万九千五百。”
四十四万九千五百。
那绑匪是怎么想的,故意留下五千零五十六没要
“陶正庆一家人被绑匪吓傻了,说是四十四就是四十四,连多出一块钱凑个五块纸币都不敢,由婆婆一人于今天上午放在水上游乐园前门河渠下一个垃圾桶里,公公去游乐场后门等着接人质,丈夫一人在家守着固话等绑匪来电;然而不出意料的是绑匪爽约了,游乐园前门的赎金没有动,后门也没等来人质,直到中午陶正庆才接到匿名电话,绑匪只留下三个字。”
“哪三个字”
宋平面孔阴沉沉地,一字一顿说“你等着。”
“你等着”廖刚满脸愕然。
“对”杨成栋站在监控视频前拖长语调,一脸烦躁地敲了敲手表“喏,到现在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绑匪再没打电话过来”
五桥分局技术队办公室人来人往,调取监控的、锐化处理的、现场勘验的、排查走访的放眼望去无数警察走路带风。许祖新、候邃两位分局长都在场,几个人几双眼睛都紧盯着面前4x5的屏幕墙,20个显示屏同时放映着当天游乐场前后门的监控视频。
“然后彭宛的婆家人就报警了”廖刚忍不住问。
“报个屁,你老婆孩子被绑架你敢报警啊”
“”
“百分之八十的绑架案报警都是因为拿不出钱来,另外百分之二十是事后撕票了,能拿出钱就没有报警的。”杨成栋是真的讨厌南城支队,连带对廖刚也很不客气,只差没把“你这个废柴怎么啥都要问”一行大字清清楚楚挂在脸上“这案子之所以能呈上来,是因为她婆婆一听到点没接着孙子,当场在大街上跪地痛哭,正好给巡警路过瞧见了,三下五除二当场就盘问出了个囫囵,当下火速通报指挥中心,半小时后案情经过就放在了我桌上。喏,新鲜热乎着,我估计绑匪这时候都没跑多远。”
这时突然身侧传来吴雩的声音“就是他”
几个人同时回头,只见吴雩正紧盯其中一个显示屏,屏幕右上角出现了半个环卫工背影,因为拍摄死角只能显出背部和腿,看不见头。他俯身从垃圾桶里掏了片刻,然后从动作看应该是直起身,把垃圾桶重新盖上,脚步一动就从屏幕角落里消失了。
“你眼神倒不错,刚一帮视侦围着看了半小时才锁定他。”杨成栋冷冷道“可惜这是我们目前唯一能锁定的一段视频,绑匪出现之前跟之后都在死角里,更没拍到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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