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北白渠两岸的平原上,这块关中白菜心,如今一片金黄。
那颜色真的很美,能让所有百姓心底升起喜悦,这是丰收的颜色。
金黄的麦穗在夏风中尽显风韵,扯一根麦穗,在手里揉捻几下,吹走麦皮,一颗颗饱满的麦粒便留在手心,扔进嘴中,感受着一粒粒麦子在嘴中的软硬。
嚼起来有点硬,这正是成熟的标志。
“今年的夏天的麦子长的都不错,关中大丰!”
怀玉望着那些还在烈日下奋力挥动镰刀的人,他们好像不知疲倦,但怀玉也知道,其实他们肯定也很累,但出外讨生活的人,哪有资格嫌累,谁敢偷懒。
老武指着怀玉割的那一段地,“你看你留下的麦茬,”
麦茬留的越短越好,但麦杆越底下越粗越不好割,武怀玉割的那一段,留下的麦茬不仅很高,而且高低不平,这回头翻地要种玉米,就要多费工夫。
老武以前也是个割麦的好把式,但如今也有点酒色掏空了身子,现在已经不再是那个当初刚落户龙桥时的那个勤俭节约的老禁军武官了,他今天甚至都只是下地象征性的割了约摸几丈远就回来了。
他腿不好,当然,纳妾纳多了,身体也虚了,也有两年没下过地了,肚腩都起来了。
大桑树很高,冠如华盖,坐在树荫下十分凉爽惬意,武怀玉等汗息了,便下到清河里去畅游了一番,上来后换了身衣裳。
这会功夫,那边麦客们已经开始在捆麦子,捆麦看似简单也很有讲究。
随手拿起两把带麦穗的麦杆拧在一起当捆绳用,抱起收割的小麦放在上面,把麦绳交叉,单腿跪在上面用力压紧,然后把麦绳两头拧在一起,拧上几圈别在上面。
那些麦客动作熟练,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般,不过这里面挺有技术,从捆麦到最后的脱粒,中间还得要经过好几次折腾,要是捆不好,麦子就会散,可如果捆太紧,脱麦时解开就会很费劲。
捆麦的时候,麦芒扎手、扎脸、扎胳膊,汗水一趟十分刺痒。
割麦、捆麦,然后就是用车拉回麦场,武家的麦场很大,早就提前准备好了,提前把村口收割油菜过后的田地清理平整,确保没有半点杂草和石子等,夏日炎炎,还得一担担的挑水浇在场地上,
场地浇透了水,还得用大碌碡把整個场地来回的碾压碾平整,一边碾还得一边洒上灶灰,才不会粘碌碡,甚至这活还得太阳升起前干,不然太阳大了,容易晒干起灰。
麦收起,连续几天碾场,最后碾出一个光整平坦的大晒场,又硬又实。
日上中天。
怀玉让人去叫地里割麦、捆麦、运麦子的人回来,到树下吃午饭。
饭菜直接从家里拿马车运了过来,中午比早餐可丰盛的多。
红烧猪肉、清炖羊肉、海带排骨、黄豆猪脚,还有四个素菜,有小米粥也有大米饭,也有馒头面条。
十里八乡都没有这么好的麦收伙食了。
就算每样一两块,麦客们都感觉胜过过年!
怀玉帮忙打饭菜。
早上那小子脸晒的红通通的,却仍然笑呵呵的,武怀玉挺喜欢这小子的,这股子劲头非常不错。
他注意到有老麦客让他省着点力气,毕竟麦客虽按亩收钱,可一个麦季短则半月长则一月,这样不留力割法,钱没赚到,可能人先累倒了,但这小子还是很拼命。
给他红烧肉、炖羊肉、海带排骨、黄豆猪脚、炒豆角等这些每样都来了一些,还特意给他多添了几块羊肉。
“你叫啥名字?”
“大家都叫我石头。”
“大名呢?”
“我姓石,名字就叫石头。”
小子也许是真饿了,一边答话,一边忍不住拈起一大块羊腩肉就往嘴里塞。
“慢点,”
怀玉叫这小子跟他到树荫下一起吃饭,武怀玉的午餐跟大家都是一样的,一个桶里舀起来的。
小石头吃起来确实有几分饿鬼抬胎的架式,配的上他割麦时那一骑绝尘的气势。
“你家里还有谁?”
“我耶我娘,还有我祖母,我还有两个弟弟两个妹妹,我以前还有一个哥哥和姐姐,但是都饿死了,我阿祖也是饿死的,我还有两叔叔,被梁师都强征当兵,打仗死掉了,”
小石头家世代居于朔方,好像还有点胡人血统,似乎是匈奴山胡之血。不过小石头只知道他们家几代都过的很艰难,没有自己的田地,靠给人放羊、种地为生,
小石头从小就深刻的记忆就是饥饿,好像一直是饥饿的,从没有饱过,所以他个头也长的矮小,当初他也差点跟哥哥姐姐一样饿死,但最后他娘把自己典卖给隔壁一个光棍一年,换回些粮食,让他活了过来。
他娘因此被迫跟着那光棍一年,还为光棍生了个儿子,满一年后,母亲留下那个孩子给光棍,回到了石家,日子继续。
幸好后来武怀玉到了朔方,唐军也灭掉了梁师都,武怀玉在朔方分田卖地,小石子一家很幸运,做为土著,分到了一百亩地,虽然那些地有些是贫瘠的旱地,可起码有了这些地,以后就会好起来。
说到这些,小石头觉得很幸福,也对未来充满希望,觉得以后能够吃饱,再不用饿肚子了。
“来做麦客苦吗?”
“还好。”
小石头道,虽然一路南来很艰辛,割麦也很辛苦,但他从小吃过太多苦了,都已经习惯了。
今天的红烧猪肉很好吃,不仅加了桂皮八角姜片,甚至还放了点冰糖和黄酒,烧出来的肉红润好看,香喷喷,小石头一口一块,十分过瘾。
清炖的羊肉也很好吃,虽说朔方的滩羊有名,可小石头长那么大,并没有机会吃羊肉。
他现在才知道羊肉原来是这个滋味,汤好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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