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8 章 芙蓉扇(三)(1 / 2)

大师兄说过 thymes 2829 字 2023-09-15

长明返回座中时,饮宴正行到好时候。丝弦宛如缭绕轻烟,织造出一片靡丽气氛,修士们酒酣耳热的姿态,与他们自觉有天壤之别的凡人也无甚两样。

谢真独自待在一角,面前小小一只银壶的酒,喝了这么半天也没喝完。长明悄无声息在他对面坐下,面上神色看不出什么喜怒。

“城主找你有什么事?”谢真握着酒杯问。

长明:“东拉西扯,说了不少。这次衡文书院召来的修士几乎全与他们有些关联,都是延国之中的各路散修,因而要听戴晟的号令。只有我们是用兰台会的令牌约来,和他们没什么关系,自然要争取一下。”

“兰台会的令牌……”谢真看向他,长明略一点头。

他说的正是之前拿给谢真看的那两块令牌。兰台会财大气粗,往日常常招揽贤能……说好听的是贤能,其实就是那些拿钱办事的散修,替他们做点自矜身份的人不方便去干的事情。这些人多半是改头换面前来,令牌也不计名号,双方心知肚明,事情了结,一拍两散,当做无事发生。

长明弄来的这两块令牌,非要追查的话,或许还是能摸出原先持有令牌的是何许人也,与他们是否相似。然而,在区区这几日中不大可能,而他们今晚就要进遗迹,以后会有什么后果,就不是他们需要在意的事了。

“是城主借兰台会的名义招人。”谢真若有所思,“也就是说,她此前并不确信霍清源会来。”

早知道的话,就不用费这个麻烦了。

长明点点头,道:“至于为何衡文书院不亲自派人去遗迹,而是要组起一支散修的队伍,概因延国王族之间意见不一。衡文书院中也分成两派,支持探查遗迹的束手束脚,最后只派出了戴晟一个。”

谢真不由得皱眉。凡世之中,朝堂纷争原是不可避免,只是衡文书院怎么说也是仙家门派,竟不能置身事外,反受驱使,卷入这种争斗。

“他们争得的什么?”他问。

“正清此前对于衡文书院在延国的作为颇有微词。”长明顺手把酒壶拿了过来,“衡文原本打算向正清示好,邀他们一同探索遗迹。”

“这哪里是示好。”谢真道,“分明是给正清扔一个不能不管的大麻烦。”

长明:“而另一派主张自己独占,赌上一票,看看能不能在遗迹里找到足以令门派复兴的东西。”

“比如一池子流火吗?”谢真嘲道。

长明却没有笑,而是道:“不无可能。临琅古国禁军中,不乏运用流火的迹象,虽然是削弱了威能的那种,但他们确对此有所涉猎。”

谢真喃喃道:“我或许不该说刚刚那句。自从出门之后,不好的预感总是有所应验。”

“那有什么。真要是这样,算他们倒霉。”长明冷酷道。

谢真:“……”

他想了想:“既然打算找正清的占了上风,为什么会是眼下的局面?”

“因为正清忙着在芳海偷偷摸摸地探查,以及派人去和西琼吵架。”长明毫无罪魁祸首的意识,坦然道,“这会没时间管他们。”

谢真:“说了半天还是我们的锅啊……”

长明斟酒,道:“至于逢水城主是如何给霍清源递去消息的,她只说是兰台会的关系,但我看不像。”

“我也觉得。”谢真点点头,“她对这种事有所保留再正常不过,倒不如说,她会把前面那些事情都对于和盘托出,才更奇怪。”

“又不是什么稀奇事。”长明随口说。

谢真支颐道:“你看来也许不算什么,人家城主可还要吃延国的一口饭,哪有把这些秘事到处乱说的。她是想要招揽你么?”

“没有。”长明淡定道,“她既没给我弹琴,也没跳什么舞。”

谢真:“……”

这场合人多耳杂,不好怼回去,他只能瞪了长明一眼。

长明尝了口酒,将银杯放回桌上时,忽然道:“刚才有谁来过?”

顺着他的视线,谢真见到桌沿的衬缎上有一道细微的酒痕。夹杂在绣纹中间,很难留意到,他都不知道长明是怎么看出来的。

“霍清源。”他说。

长明并不很意外,只望了望他的神色,看他是否有所心神震动。谢真已经震动过一波了,如今已经麻木了:“你猜他是为什么过来的?”

“试探一下你是什么来路。”长明道。

谢真:“差不多吧。他想知道我是仙门中的哪个师姊妹改头换面出来玩的。”

长明的表情一下变得十分古怪,似乎想笑又有点想打人。谢真瞥他:“你就是故意的吧。”

就在此时,此前邀长明前去的那名侍女来到不远处霍清源的座席旁,垂首与他说了两句什么,霍清源便离席而去,想来是去见城主了。

望着他的背影,长明不禁冷哼了一声。

谢真又好气又好笑。当初长明与他的师弟们关系说不上好,这其中又以霍清源为最能惹事的代表。封云稳重,方天南有些孤僻,那时小裴又还没上山,只有霍清源经常满地打滚要跟大师兄出去玩,于是他也是和长明见过最多次的那个。

长明比他年长些,外表看着都差不多年纪,算是同辈人,却不知道是哪根弦搭得不好,一见面都看对方格外不顺眼。霍清源蔫坏,趁谢真不在,撺掇长明与他比试,被长明摁着揍了一顿。打斗中,两人砸破瓦片穿过屋顶,直直地掉在谢真床上。

后半夜从外面归来的谢真一开门,看到的就是从中间断成两截的床架,和两个捏着鼻子商议怎么收拾烂摊子的少年。霍清源叫人送来的新床已经在路上了,只可惜慢了一步,还是没赶上谢真回来前送到;而长明已经找了个桶,准备把旧床毁尸灭迹后用来装残渣。

想起往事,谢真不由得看了看长明,心道如果是现在的他,完全不用费劲,绝对一点飞灰都不会剩下。

长明收回目光,低声说了一句:“那侍女是个妖族。”

谢真愕然,要不是长明点破,他丝毫没有察觉到。

那首《银云栉栉》中写的狐女之乱,正是发生在延国古时的事情。现在的延国皇族与歌中的君王早不是一朝一姓,但延国对妖族抵触的传统还是留了下来。如今逢水城主在身边带着一名妖族,若是被人揭穿,于她应十分不利。

再看上首的戴晟,被众星拱月般的奉承着,脸色还不是太好,但是多少态度也没那样僵硬了。那个梳双髻的侍女就从他身边缓缓走过,他也一无所觉。

长明自有他的方法来甄别藏于人群中的妖类,就像他能只凭一面就猜出阿片的血脉一样。谢真同样小声问:“是什么?”

“狐狸。”长明果然这样答道。

耳边琴声仍在柔声奏鸣,谢真望着她离去后尤自轻摆的翠纱帘幕,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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