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木道:“正该如此。”从袖中取出一卷绢帛递过去。
老琴师见信卷上的束绳微光流转,显然附有阵法,便也不拆,收在怀中。嘉木终究有些急切,追问道:“柳前辈,什么时候能叫我见到他?”
“待我给那人验看过再说。”老琴师道,“你且住下吧,不拘哪一处客栈,这怀熙城我还是有几分熟悉的,总归找得到你……”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口中忽然涌出鲜血,脸上现出青紫,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嘉木大惊失色,上前拦住,碰到对方的手臂,忽觉得一丝微微的麻意从掌心蔓延了过来。
他以为是对方中毒发作,立即去摸药丸,拿出来后又察觉不太对劲。他把对方扶到椅上坐下,划开他手背一小块皮肉,只见有一道极细微的青光转瞬即逝。
这哪里是中毒,多半是被人施了延迟发作的雷法!
嘉木匆忙从手腕上捋下一枚玉镯,抖开化作雾网,罩在对方面孔上。不消片刻,雾网上就逐渐变得焦黑。
说起来,他这次前来,正是因为要找的那位病人受了雷法的伤,寻常医师处理不干净残留的雷火,才派他带着门派中新造的灵器来试试。谁曾想,还没见到正主,这东西先用在了接头的人身上。
他施术洗清雾网,再用它来吸出散逸的雷火,如此反复两次,老琴师的面色终于稍稍恢复,只是依旧神志昏沉。最初的惊慌过去后,看他暂时无碍,嘉木又生出另一种惶惑:这人生地不熟的城里,是不是还暗藏着一个伺机要对他们下手的人?
“是你做的?”有人在他背后问。
嘉木吓得差点直跳起来。他自恃感知还算敏锐,却完全没察觉到什么时候来了个人。再回头,他更是呆住了。
茶楼上与他有一面之缘的白衣人站在门边,昏暗的屋中,那银白的羽纹面具仿佛浸过了月光。
“不是我!”他脱口而出,之后才回过神来,他干嘛要对这个人解释?
或许是被对方的气势所慑,他连下一句的质问都有点结巴:“……你、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来找他。”
白衣人指了指椅子里的老琴师,并不等他多说,走近来搭上了老琴师的腕脉。
嘉木愣了一下,想起要防备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后知后觉地想到,万一对方就是那用雷法暗算了柳前辈的人,岂不是大大不妙?
他戒备地按住袖中灵器,盯着对方的动作。老琴师上了年纪,一双抚琴的手瘦得支离,仍能看出原本素雅的轮廓;为他搭脉的那只手则是五指修长,色如玉石,和本人一样透着一股难言的冷峻。
嘉木不觉有些看住了。耳边忽听到白衣人道:“像是正清的雷法。”
他大吃一惊:“正清?怎么会?”
说出这话的时候,他心中却不断地沉下去,几乎立刻信了一大半。白衣人又道:“最好找个无人打扰的所在,再处理一下这伤势。你住什么地方?”
他讲话并不盛气凌人,嘉木却有种不自觉想要遵从的恍惚,总算他还没完全被牵着走:“我……不,就在这院子里不行吗?你又是他什么人?”
“既被种了雷法,或许会被追踪过来。”
白衣人稍一停顿,回头道,“看来已经到了——不好意思,劳烦你去门口挡一挡吧。”
嘉木只觉得背后一股柔和而不容挣脱的力道传来,身不由己地飞身飘出,正栽到了小院门前。
一个作旅者打扮的男子立在门口,脸上满是厌世的神情,看着似乎就连站在这都费尽了他的精力。他身上不是正清衣冠,嘉木也不敢确信这家伙是什么人,但至少肯定来者不善。
这人看了一样嘉木,表情也没怎么变,无精打采地说道:“让开。”
嘉木虽然是被那白衣人莫名其妙扔出来的,可是他本来也没打算放着那老琴师不管,闻言皱眉道:“我要是不让呢?”
“你认识那妖族?”
这厌世男子没等他回答就叹了口气,“算了,问了句废话,无所谓了。”
嘉木警惕地看着他:“……你是正清的人?”
听了这句,对方那颓丧的神色里,总算微微有了一点严肃,不过也只是一点而已。他不再多说,手中紫芒一闪,带着一道雷光朝着嘉木推了过来。
嘉木立即祭起最得用的灵器,一柄如意见风便长,化作枝繁叶茂的古木虚影,挡在身前。见那雷光霸道,他也不由得头皮发麻,只是硬着头皮抵挡。
下一刻,他忽觉耳边冷风割面,一道银光从背后的院门中激掠而出。
来不及多看,他只见到那银光似有箭形,又好像仅是术法的余波,来时无声,倏忽而至,凌厉之势锋锐无匹。院外来人御起的雷法被一击即散,银光去势不停,直指向那人眉心。
对方目露惊骇,袖中一枚小巧的书卷疾飞出来,挡在他面前。
银光却没有与那书卷相撞,而是骤然悬停在一寸之外,停留片刻,迸散为冰雪般的飞砂,纷纷洒落。
嘉木看得眼花缭乱,虽没能完全看懂瞬息之间的斗法,却隐约感觉这比直接迎头痛击,更多出了一份举重若轻的震慑。
门外来客如临大敌,再也没有之前那不当回事的神气。嘉木知道他忌惮的是院中的人,却也不由得有了点狐假虎威的感觉,当下也不出声,就立在门口不动。
被那白衣人扔出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被坑了,没想到人家可能真的只是用他来挡个门,反倒是他被帮了一把。
那使雷法的修士再度看了看嘉木,仿佛要把的样子记住,随即深深望了一眼院门,竟毫不留恋,转身就走。院里也没再出声,放任他离去了。
嘉木:“……”
他是不是卷进了什么麻烦?但是他甚至都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啊!
心乱如麻地在门口站了片刻,他回过神来,匆匆回到院中。进屋一看,那白衣人手握一缕银光按在老琴师肩上,充溢的灵气他隔着几步之外都能感受到。
这白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看着很了不得的样子……嘉木一脑门疑惑,他都不知道那老琴师是个妖族,明明只是受师父之托来看望病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刚想开口问,只见老琴师喘过一口气,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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