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明殿下。”灵霄道,“从前许多年里,我常常会设想今日的情形。”
他低声说话,但在空旷的四壁间仍觉突兀。没有一丝风声流动的寂静里,话音就宛如纸上墨字般昭显。
殿中既无门窗,也少装饰,幽暗中只有三盏灯钵,沉沉地发着亮。一尊古鼎立于中央,在它前方闭目静坐的正是谢真。
另外两人则在稍远处,灯火照耀之外。于修士而言,一点微光足矣,灵霄也能看见对方隐于暗影之中的神情。
长明静静望着灯光,听到这句话,并没有要理他的意思。
灵霄自顾自地说了下去:“那时我总忧虑谢师弟与王庭太过亲近。他不但天纵奇才,又是将来的瑶山掌门,在仙门中举足轻重。处在其位,哪怕是心中些许偏向,也不是一件小事。”
“闲聊就免了。”长明道,“掌门请直言。”
“如今在旁人眼中,他已是王庭的座上宾,无论他去何处,做何事,审视的眼光只会更多。”灵霄平和道,“殿下若有心为他打算,也应知道眼下正是该韬光养晦的时候。”
长明道:“你是教我要爱惜他的名声,还是劝我别拿他当理由找仙门的麻烦?”
“我只是为他担心。”灵霄道。
“管好你们自己。”长明不客气地说,“他行得正坐得端,舍命镇魔也无二话,如今奔波也是为了应对天魔,没有半点亏欠仙门的地方。你也不必对我王庭端出这副态度,好像我们会慢待他一般,先想想你们又是怎么待他的吧。”
灵霄道:“殿下以为我为何不当着他面说这些?谢师弟重情重义,想必哪怕是为了殿下,也愿意留在王庭,可你又怎知他不想回去仙门呢?”
“是啊,你为何不当面问他?”长明反问道,“倘若他诚心答你,你却又不觉得那是真心话,那你究竟要听到怎样的回答才肯罢休?”
灵霄:“……”
他一时无言,长明冷冷地说:“造访正清前,我们并非没有预料到掌门会找些理由来查验他在天魔一事上的清白。倘若事有不谐,正清要以举派之力将他留下,该当如何?即使如此,我们还是来了,盖因对他而言,这是应该去做的事情。”
*
“我看这个就挺顺手的。”
谢真对上师弟目瞪口呆的神情,觉得还是要解释一下。他四下看看,从灶下拣出一截干枝,朝空中抛起。
乌光一闪,被纵着劈成两爿的木片掉落下来,斫痕正在当中,两边的宽窄几无差别。
师弟:“……”
谢真一转手腕,那柴刀在他手里仿佛轻若无物。他将刀刃横在面前,仔细端详。
打定主意要对付妖罴时,他就有心去寻一把利器。可惜他们几个身上都没带剑,不过想来就算带了,也未必能得用。
在正清的宫观里,刚入门的年少弟子都以修习术法为先,少有人能分出心力再去修炼一门兵器。不过通玄修道,毕竟能使人身轻力健、耳聪目明,不是寻常人可比。
能拿得动刀剑,就有办法可讲。比起武人,无非是少了一些章法。
只是这个章法……他总觉得他也不是全然的陌生。
山民贫瘠,但听说他们要去对付那妖兽,也愿取出难得的铁器来。谢真没选斧头,而是挑了一把柴刀,感觉这个更顺手些。
过往的许多记忆仍朦胧不清,他觉得在进正清之前,自己没准是个砍柴的。
“师兄……你还会这个?什么时候学的啊?”
师弟终于回过神来了,围着他难掩兴奋地问东问西。
谢真也很快弄明白了师弟的成色,他人高马大,一腔勇气可嘉,其实完全不会拳脚功夫,是个货真价实的书生,只是没那么文弱。
“以前砍过柴。”大概吧,谢真把刀放在一旁,翻开他们的行李。
师弟不信:“砍柴能这么厉害?”
“真练过的话,我会不带上刀剑?”谢真反问。
师弟:“……也对啊。”
其实谢真自己也不太确定,但既然是这么个情形,想必也有其缘由。
他抛去杂念,把阵符整理出来放在一旁,心中计算着他们此刻能用出来的术法。
师弟迟疑道:“师兄已经想好要怎么办了?”
“要保全村子,只有一个办法。”谢真说,“得把妖罴引到别处去。”
师弟惊道:“怎么引?”
“将它伤到,它一定会追来。”谢真一摊手,“接着只要别被它捉到就行。”
师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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