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四十五章 也是剑修与自由(1 / 2)

剑来 烽火戏诸侯 5219 字 5个月前

蛮荒天下,碧空如洗,好像青翠的瓷器釉色,下一刻真要滴落在大地上。

裴?问道:“对上姜赦,真能打起来?”

邹子点头道:“动静很大,影响深远。”

裴?惊叹不已,“可惜不能在旁观战。”

邹子说道:“就算可以旁观,也最好别去掺和。”

裴?说道:“为何?”

邹子说道:“郑居中在场。”

裴?就此沉默。

邹子没来由以心声说道:“碧霄道友说得好。他放过顾璨,就是不放过自己。不放过马苦玄,才是放过自己。”

裴?疑惑道:“你何时见过碧霄洞主了?”他当年跟着邹子一起离开桐叶洲,去往青冥天下游历各州,他们并未去往那轮明月皓彩,期间就算明知碧霄洞主与那道号喜烛的妖族剑仙,在雅相姚清的地盘那边待着,他们也是故意绕道而行。在裴?看来,邹子不多事,碧霄洞主不碍事,可一旦邹子认定是个事,或是碧霄洞主谁妨碍了他的道,那就都不是什么小事了。裴?熟稔老黄历,晓得至今有二三道人,哪怕道龄与道力皆极高,一样还得乖乖躲着碧霄洞主,不敢相见,这一躲就是数千年岁月,没办法,惹到了曾经使用老旧

道号“蔡州道人”、之后在浩然创建一座观道观的碧霄洞主,绝不饶人。

万年以来,能够稍稍让碧霄洞主不那么牛脾气的,唯有道祖一人而已。

邹子解释道:“先前碧霄道友做客落魄山,言语当中,有意提及‘邹子’,当然是说给我听的。”

裴?更加疑惑,试探性问道:“既然是故意为之,那么碧霄洞主所求何事?当时身为访山的客人,要为一山之主开脱几句?”碧霄洞主眼界高,脾气怪,修道生涯悠悠小两万年,道龄、辈分之高,超乎想象,极少青睐某位年轻晚辈,但是裴?心知肚明,那位曾经背着一把陈清都佩剑“长

气”、误入藕花深处的年轻山主,确是入了法眼的。按照邹子的说法,这是因为草鞋少年的心与行,都对了碧霄道友的脾气,细如牛毛的人间闲事,愿意管,管得好,碰壁不回头,认定的,头破血流都不肯“悔改”

,百斤重的人,偏要挑起两百斤的担,还能苦中作乐,摇摇晃晃挑担走着,呲牙咧嘴笑着看向前边的明天。

邹子也吃不准那位道友的真正用心,摇头道:“暂不清楚,脉络不显。不过即将返回明月道场之时,碧霄道友临了还与我笑言一句,‘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本是一句有大意思的远古道语,道士做自己不够真,自欺欺人,天地不容。终究难逃化作劫灰的下场。只是老话传着传着,后来就变了意味,变成了馊饭。

裴?神色微变,邹子谈天陆氏说地,一人一姓氏各占阴阳家半壁江山,碧霄洞主却要撂下一句“天诛地灭”……裴?这种旁人听来,总觉有一股杀气,扑面而来。

哪怕剑术高如裴?,闲谈时提及老观主,也要敬称一声碧霄洞主,不敢学邹子以道友相称。

就怕一个抽冷子似的,那位老道士凭空现身,与自己来上一句,“裴?,贫道跟你很熟么?”传言在那青冥天下鸿蒙混沌、开天辟地之初,于整座人间有大功德的碧霄洞主泠然御风,来此俯瞰山河,挑中一块较为顺眼的地盘,以拂尘粗略画圆一个,也不

与建造白玉京的道祖商量,便划走了蔡州作为道场。如此一来,便与一位先到蔡州开辟洞府的山巅道士,起了纠纷。后者能够在登天一役积攒战功、存活下来,又非好相与的善茬,离了洞府,现出真身法相,祭出一众炼化得当的至宝,便要与那牛鼻子分个高下,道法上边见真章,下场嘛,自然是力战不敌,只好示弱讨饶几句,碧霄洞主不依不饶,要收了那位大修士当个

为道场看门的童子……修士是那身经百战,威名赫赫的一方豪杰,哪肯受此屈辱,只得施展遁法,舍了洞府不要,被迫离开蔡州境地,避其锋芒,去寻求一位洞府设在古邳州的要好道友庇护,碧霄洞主便不急不慢跟在身后,那位占地为王、自立旗帜的道友也算讲义气,虽说犹犹豫豫,反复思量一番,可还是开了那处门口立双碑篆刻“金井”“禁声”的洞府禁制,让修士进入其中,只是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忍不住与落难的道友埋怨一句,你惹那个脾气死犟的臭牛鼻子老道作甚?这下倒好了,给碧霄洞主

听了去,结果就是两位道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在逃亡路上作了伴。据说那位义薄云天的道友,四处躲藏,虽然没有被碧霄洞主揪出,但是修行路上,未能成功渡劫,合道不成,兵解转世,之后在山上与尘世间兜兜转转,最终落

脚处,仍是那东海观道观,当了炼丹的烧火道童。

裴?笑道:“在王朱的东海水君府,他们俩竟然没有打起来,难道是因为都姓陈的缘故?”

邹子解释道:“双方身世相仿,年少时境遇差不多,可谓惨淡至极,所以陈清流能忍就忍了,换成别人胆敢挡道,以他一贯脾气,早就出剑了。”

裴?说道:“不得不承认,陈平安这家伙的长辈缘,确实不俗。”邹子说道:“当时陈清流其实想要顺势为之,帮陈平安走到一条更加安稳的岔路上去。说是岔路,只是相对于后者既定道路而言,也还是一条大道。只不过陈平安

注定不可能接受这份好意。”

裴?问道:“怎么讲?”邹子说道:“比如选择被陈清流几剑砍死,变成鬼物,就有了足够理由,再不去管天下大势,就此蛰伏,修心养性,只需在那落魄山打理好家务事,闭关修道个大

几百年,以陈平安的心智,不难找出一条更加趋近于‘纯粹’的剑道,步步登顶,等到哪天境界够高了,再去找白玉京的麻烦。”

裴?想了想,赞同道:“沦为鬼物,代价不小,只是不必理会身外事,得以在山中炼剑,专心修道,尽力追求纯粹,不失为一条稳当的捷径。”

邹子说道:“你们还是小觑了陈平安的心气。”

裴?笑道:“到底是多大的心气,才能被我跟青主道友都小觑了?”

邹子说道:“心气所在,一个‘争’字。”

裴?说道:“曾经的什么都不敢有,如今的什么都敢争,真是翻天覆地的心性变化。”邹子说道:“也不尽然。心性并未走极端,反而是一种脱困,恢复到了一种‘自在’的状态。陈平安少年时走廊桥,就狠狠争了一次。当时齐静春让他不要停步,继

续往前走几步,看似是鼓励,实则还是陈平安本心使然。无此底色作为支撑,恐怕那位至高存在,正眼都不会瞧一下陈平安。”

裴?突然笑道:“偷过西瓜吃的人就是不一样了。”

邹子点头道:“正其位,放其心,安其神。”

裴?抬了抬下巴,“来了。”陆台手持竹制登山杖,一路劈砍野花,慢悠悠晃荡向那两位山巅人物的传道恩师,见了面,开场白便是一句很不尊师重道的问责言语,“你们为什么偏要针对陈平

安?”

浩然三绝顶之一的高瘦老者,剑术裴?说道:“你是不是搞错顺序了。”桐叶洲大泉王朝,城外天宫寺雨幕一场问剑,伪装成高国公管家数十年的裴?有杀气,心中却无杀机,更像切磋问道。当然,若是年轻隐官根本接不住,也会成为死人一个。为此,“出海访仙”的左右再次找过他,宁姚仗剑离开五彩天下,来到浩然天下,也找过他,至于崔东山和姜尚真,这些年那更是一直在偷偷寻找他/apk/ 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多看几遍,便嚼出余味了,原来真有人能将奇崛、孤峭、怪诞等诸多意象,一一送入平淡之境,恰似百川入海。”

老观主会心一笑,“读书人平时发几句牢骚没什么,敢在科举文章里边这么写,可算本事,是个有脾气的实诚人,能当大官就奇了怪了。”

黄镇喃喃自语,“诗名《剑客》,又题《述剑》。”

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他黄镇炼剑都多少个“十年”了?

苦等多年矣。

终于等来了陈平安与那姜赦厮杀的机会。

你陈平安,敢接剑么?

――――

在中土文庙功德林吃牢饭的,能够开辟一处山水秘境,单独关押,待遇这么高的,屈指可数。

刘叉这边,访客寥寥,不到一手之数。

这天就走入一位青衫长褂的老人,双手负后,瞧见了蹲在河边垂钓的刘叉,站在一旁,似乎在等刘叉的鱼获。

刘叉只是反复提竿散饵,搓饵重新抛竿,只当身边那位访客不存在。

老人似乎耐心一般,径直开口问道,“反正都是靠吃大妖涨道力,吃谁不是吃,周密既然有本事挑肥拣瘦,怎么不干脆连你一并吃了?”

来者正是到处散心的陈清流,先前走了一趟蛮荒天下,这次刚刚从西方佛国返回,打算近期再去一趟青冥天下。

刘叉当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说道:“吃我咯牙。”

周密当然很能打,可要说真逼急了一位十四境纯粹剑修,是涨道力还是跌道行,两说。

陈清流点头道:“即便强行吃掉你,估计周密短期内也难消化,容易拉肚子。”

毕竟当年刘叉身负一条完整剑道。

刘叉约莫是被陈清流这个说法给恶心到了,再没有说话的想法。陈清流说道:“一旦被礼圣抓住机会,找出周密的大道缺漏所在,到时候双方斗法,只要交手了,就是翻天覆地的动静。只要能够确定斩杀周密,以礼圣的脾气,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一定会出手。崔?和齐静春,就曾联手试探周密,未必没有帮助礼圣勘验桐叶洲周密当时大道成色的心思。从结果来看,周密并没给他

们这个机会。”

刘叉对这些并不感兴趣。

当年周密选择吃谁,也是一门学问。刘叉随口道:“仰止绯妃之流,一来需要他们在战场出工出力,再者留着有大用,她们脚下各自有条大道雏形,那会儿,托月山认为至少占据半座浩然天下,还是有把握的,要靠这拨有望在浩然合道的王座大妖,去一点一点侵蚀、削弱礼圣的规矩,要用这类阳谋,赢得天时地利人和,在你们浩然反客为主。早早吃了它们

,得不偿失。当官也好,打理门派也好,学问只在用人,无非是手边有没有可用之人,用谁做什么事。就算是厨子炒个菜,不也需要食材、佐料?”刘叉这类王座大妖,战力极高不假,可脾气也臭,最大的缺点就是不服管,蛮荒甲子帐都难以随便调动,只要刘叉想要置身于战场之外,地位高如周密都要头疼

几分。比如扶摇洲截杀白也一事,交由刘叉递剑去负责一锤定音,当时周密还得搬出托月山大祖才能说服刘叉。

陈清流问道:“但是睡觉那拨呢?为何也不下嘴?”

刘叉摇摇头,“不太清楚,可能与托月山大祖有密约吧。”

陈清流问道:“是怕惹恼了关起来门来当缩头乌龟的白泽,选择直接出山,站在文庙这边?一气之下,直奔蛮荒腹地,跟周密来个硬碰硬?”

刘叉还是摇头,“一直不太理解白老爷的想法。”

陈清流嗤笑道:“都啥光景了,还喊白老爷呢?”

刘叉懒得废话。

陈清流突然笑道:“一位十四境纯粹剑修,战场还不是在书院,竟然会被一个飞升境打得跌境,不愧是刘叉,真刘叉。”

刘叉黑着脸不说话。

先前某个连狗都不如的家伙,已经详细介绍过“刘叉”二字,如今在浩然天下的脍炙人口,说他好羡慕啊,教教他……

至于另外那个差不多德行的,倒是没有拿这个话题阴阳怪气刘叉,但是走之前往水里砸了一块石头。

陈清流感叹道:“为人师表,行为世范,可惜了醇儒陈淳安。”

确实是难得一见的读书人,会让陈清流想起一位家乡的故人前辈。

陈清流斜眼那只空空的鱼篓,问道:“真会钓鱼?”

刘叉淡然道:“在山上,庸才法宝多。这就叫高手一根竿,低手摆地摊。”

陈清流笑呵呵道:“刘叉。”

刘叉说道:“以后别来了。”

陈清流说道:“近期肯定没空,得走趟青冥天下。”

刘叉皱眉问道:“听朋友说起过你的众多事迹,好像跟陆沉是旧识?”

陈清流点点头,给出答案,“要去跟这个关系实在一般的朋友道别。”

――――

天边团圆月,照看世间无数离散人。

自从多出一轮从蛮荒迁徙而来的崭新明月,人间不知多少道官和文人骚客,更为热衷于夜游步月之雅事。

抬头一看皎洁团圆两玉盘,交相辉映,真是眼福。

要说以前提及年轻隐官,多是消息灵通的山巅道官,因为五彩天下的飞升城和宁姚,或是曹慈,才顺便聊起陈平安。

那么等到现在逐渐知晓了明月搬徙的内幕,是那陈平安牵头做主,才有了开山与搬月两桩壮举,故而如今这位年轻隐官在青冥天下道官中的口碑,相当不差。尤其是走那拜日月一流的山水精怪,对此颇为感恩戴德,据说某些乡野僻静处的简陋道场、洞府,炼形成功的妖族,连那生祠牌位都有了,每日诚心供奉敬香。

问题在于他们只知一个道听途说的隐官称号,这位剑仙叫啥名啥,根本无从问询,只得暂时以“隐官”代替。此外各脉道官的炼化日月精华一途,虽说一向有内外之别,外炼一道,单炼日或月,不是不可以,但是容易走岔路,最好还是讲求一个阴阳调和。故而多出一轮

明月,都有些额外的裨益。高悬在天的一轮明月皓彩中,有个身穿棉袍的精瘦道士,习惯性双手插袖,勾着身子,蹲在门外,与屋内那边问道:“金井师兄,师父临时起意的出门,是要见谁

,与谁论道?”斜背一只巨大葫芦的少年道童,坐在板凳上,必须盯着炼丹炉的火候,误了时辰,坏了一炉仙丹的品相,他要吃不了兜着走,“原?师弟,师父他老人家只说要出

趟远门,如今咱们这儿,缺个迎来送往的看门道童,不太像话。”

王原?嘀咕一句,“穷讲究。”

见那脸嫩的师兄面露不喜,瘦竹竿似的王原?只好改口道:“金井师兄,如你这般尊师重道的,不多见。难怪师父愿意走到哪里就把你带到哪里。”

少年道童点点头,“原?师弟,别看你如今入了道牒,有个亲传名分,想来师父他老人家心里边,还是更亲近我几分。”

王原?嗯了一声,“那是必然,师尊念旧。”若是老道士在场,王原?跟道号金井的荀兰陵,是不这么师兄弟相互称呼的。没办法,老道士只认了出身米贼一脉的王原?当亲传,荀兰陵始终就个看管炼丹炉

的烧火童子,乐得趁着老观主不在家里,在王原?这边占一占口头便宜。

有个头戴莲花冠的年轻道士,走路带风,咋咋呼呼吆喝着来壶茶水解解渴。

道童可不怵这个“辈分相同”的白玉京三掌教,没好气道:“陆三儿,又来打秋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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