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景。”
“你们把无涯放出来吧,他是无辜的,都是我骗了他。”
见她暂时对桃泠并没有恶意,我伸手,一根一根掰开她抓着桃泠的手指,冷冷提醒:“现在外面来吊唁的人还很多,有什么话等人走了以后再说。你的那条狼妖,九点半会来见你。”
“九点半?”薛景清醒过神,有些着急地赶紧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现在才七点半,还有两个小时。”
我和受了惊吓的桃泠换个位置,“你可要想好了,这件事总要有个交代。”
薛景冷着脸,似是终于能够撕破那层保护她十几年的虚伪面具,硬气起来。
“我给你讲我和无涯的故事吧,我六岁那年,和妈妈一起去城隍庙上香,回去的路上我捡到了一条受伤的小狗,我和妈妈就偷偷把他带回家,给他伤口上药包扎。
我还每晚都搂着小狗一起睡,我爸爱吃狗肉,我怕他见到小狗就忍不住想把它宰了下酒,就一直把狗藏在我的房间里。
我一日三餐会把饭端回自己屋里吃,分一半,给那小狗,有时候好不容易家里吃肉了,我也会把自己碗里仅有的几块肉全部丢给小狗。
就这样,我偷偷养了它两个月。可那条小狗与别人家的狗有些不一样,它饭量不小,却只吃不见长,它也不乱叫,更不会冲我摇尾巴,我有一次求着它摇摇尾巴给我看,它还冲我翻了个白眼……
两个月后的某天我实在是怕它营养不良长不大,就偷偷去我爸的屋里偷腊肉,结果,被我爸逮了个正着。
我在我爸的威逼下说出了自己养狗的事情,我爸听完就怒气冲冲地掂着菜刀要去砍了我养的小狗,我抱着他的腿,疯狂祈求他不要,但我还是没能拦住他。
他进了我的房间,就在我以为我的小狗要丧命在爸手里时,我突然发现窗子破了个洞,窗台上还有它的爪印。
它跑了,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它。
直到,我十八岁,在省城打工,为了赚钱,我给人当起了裸模……
那天晚上下着雨,我被支付我高额报酬的老画家的妻子推出了别墅大门,她还没收了我的衣服,就那样逼着我一丝不挂的站在雨地里。
她误会我是她丈夫的小三,无论我怎么解释她都不听,她用极为恶毒难听的话羞辱我,害我像个羞耻的物件一般,被过路行人指指点点。
我疯狂地跑进雨幕里,找了个最偏僻的角落藏进去,自己抱成一团缩在墙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过了很久,雨中突然出现了一个高大的男人身影,男人穿着一身黑,修身过膝的长风衣映在雨幕的檐角路灯余光里,像一名来自地狱的勾魂鬼差……
他走在雨里,明明没有撑伞,身上却沾不上一滴雨水,连头发都是干的。
我以为他是来索我命的,可他走到我跟前,却将自己的风衣脱下,遮在了我身上,还把我抱回了家。
后来,我才知道他根本不是人,他是我当年救下的那条小狗。不,准确来说,是小狼。
我和他解释我不是画家的小三,他说他相信,但我以后,也不能再去做任何人的裸模了,我答应了……
他说他想要我,可我,拒绝了他,他很不高兴。
不久,那个画家又联系了我,并且开出了三倍的报酬,我缺钱啊,就答应了。
等到地方,画了一半,他突然冲我跪下,说自己年轻时候喜欢的女学生现在有了他的孩子,他老婆前一阵子怀疑他出轨,一直在暗中调查他身边的所有女人。
他害怕他老婆查到那个女学生身上,给女学生的人身安全造成威胁,所以他就求我,做他那个女学生的替死鬼,替那个女学生承认自己就是他在外面的女人。
他请我配合他,说是只有这样,才能打消他老婆对女学生的疑心。
我本来是不愿意的……可他又将报酬翻了五倍。
太多钱,我终究还是答应了。
和上一次一样,画到一半,他老婆听见风声杀过去了,只不过那回,老画家的脸上还有个女人的口红印……
他老婆认定我就是小三,把我打进了医院。
我的事,当然是瞒不住无涯的,他和我赌气,没去医院看我。
我一出院,刚回家,他就出现在我家里一把掐住我的脖子,问我是不是就喜欢给人当小三,我试图和他解释清楚,但他根本听不进去……
之后,他要我证明自己的清白,我问他怎么证明,他就强行占有了我。
刚开始,他就发现我不是处女,他用极为残暴的方式将事情进行了下去,但事了,他就走了。
他没说什么,可我知道,他已经在心里默认了我就是那种和人厮混的女人,我和老画家之间,肯定做过那种事,我的确就是老画家的小三……”
我诧异看向她:“你、以前有过男朋友?”
她抹掉眼泪,苦笑:“当然没有。”
我迟疑片刻:“你和老画家……真的发生过那种关系?”
她抬起冰冷的眸子,眼底万丈森寒,“那时候我才十八岁,怎么可能。那个老画家五十多岁,都可以当我爷爷了!”
“那你……”
她知道我想问什么,却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再后来的几年,他总是对我若即若离,他关心我,在我出事会第一时间赶到我身边保护我,他眼里对我的喜欢,藏都藏不住,可他也再不肯碰我。
一年十二个月,他有四个月都会现身陪伴我,剩下八个月,他会在暗中护着我,偶尔,他也会带一些奇奇怪怪的女孩出现在我眼前,跟她搂搂抱抱,卿卿我我……
我也会明知他在身边,还故意和自己的那些男同事暧昧,我俩,分明心中有对方,却、都过不了这个坎。
有一回我喝醉酒,一个人浑浑噩噩地回了家,刚开灯,就看见他和一个女妖在沙发上……战况激烈。
我当做没看见,独自回了房间,反锁上门后,我沐浴清理了一遍,换上了一件漂亮的裙子,画了个美美的妆,然后打开窗,站在阳台上,一跃而下。
我也忘记了自己当时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就是觉得,人生了无遗憾,不如一死解脱。
是他突然出现救了我,胸膛上还挂着和别人激情过后的细密汗液……
也许,是他反应过来自己那次玩过头了,在后面几天,他没有带女孩回来了,还一反常态地对我很温柔,摸着我的头,说想和我好好过日子。
可我的这颗心啊,却再也暖不回去了。
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想起来他和别人滚床单的那一幕……
他对我越好,我就越活不下去,我喝酒把自己喝到胃吐血,我趁他不在割了腕,他发现时,我已经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他用自己的妖气救醒了我,一夜白头。
我醒来,却迎上他盛满怒火的眸子,他掐着我的脖子,质问我究竟有什么不满足的,他和别人睡了,我不也是个脏东西么,我们俩明明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他就得无限包容我,我却不允许他有一点点小瑕疵,我这样,岂不是太贪心了点,贪心,没有好处。
他警告我,别给脸不要脸。
我那时候,终于彻底明白,我们俩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这样的人,就不该去奢求一片真心。
明明我才是受害者,可到最后,只能我一个人承担污名。
我也不想变脏啊,谁不想做个好女孩?我怎么可能,会舍得糟践自己呢?”
她说完,早已泪流满面。
我看不下去地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小景,别想了。”
她接过纸巾擦擦脸,深呼一口气,道:“我知道我不能再寻死了,他那样疯狂的性子,我死多少次他都有办法把我救回来,近两年,我俩都是不冷不热的相处状态……
我对他再也不报任何希望,他看着我的眼睛里,也没有了当初的炙热。
我把他逼走,让他远离我,可事情发生的那晚,他还是寻回来了。
我跌坐在血泊里放声大哭,是他找到我,把我抱进怀里,轻轻接下我手里的刀,一遍又一遍的和我说:小景别怕,别怕,和你没关系,人是我杀的,你记住,人是我杀的……
天蒙蒙亮的时候,他抱着我坐在血泊里,亲吻了我的额头,和我说:小景,我该去还债了。”
那狼妖,终归还是爱她的……可惜……
我无奈叹气。
桃泠也放下戒备,伸手,抓住薛景的胳膊:“小景,你这都,遭了什么罪啊!”
薛景面如死灰地往火盆里扔着黄纸:“我知道,他是想给我们这些年的互相折磨,画个句号,添个结尾……他替我顶罪,他是在寻死,他想放我自由。”
“怪不得,他主动去招惹土伯,他是想,死在龙玦的手里。”我忽然,全都明白了。
桃泠心疼的哽了哽,道:“他放你自由,不好吗?”
薛景木讷地看向桃泠,笑得无力:“不好。我,还喜欢他,不想让他死。要死,也该我死。”
“小景……”
桃泠还欲劝薛景,身后的一丝板凳挪动声响却陡然将我们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去。
我扭头,瞧见正是不知所措的陆锦年,拧眉好奇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陆锦年尴尬地把板凳搬起来,换个位置,“我,五分钟前就来了,我是想告诉小景,我把最后一个亲戚也送走了,外面、清场了。”
我呛了声:“那你岂不是……”
陆锦年面色凝重:“都听见了。”
我:“……”
——
九点半,龙玦和土伯准时出现在薛景家里。
薛景终于等到了土伯现身,踉跄爬起身,跑过去就冲土伯激动问道:“无涯呢!”
土伯清冷瞧她一眼:“他违反妖律,在凡间杀人,罪无可恕,本官已经将他打回原形,驱散元神了!”
龙玦瞟见陆锦年在我身边站着,顿时俊美容颜黑了一大半。
占有欲极强地走过来,故意站到我和陆锦年中间,用自己隔开了那个碍眼的情敌。
宠溺的捏了捏我脸颊,厚着脸皮问:“娘娘想本王了么?”
我拍开他的手,脸红:“边去!”
薛景听不懂的回头用眼神询问我们,陆锦年没好气地瞪了龙玦一眼,帮忙解释:“就是,已经把他就地正法了的意思。”
话音落,薛景顿时脸煞白,惊愕地看着土伯,泪水憋满眼眶,激动揪住土伯袖子:“你把他杀了?你把他杀了?!你怎么能杀了他呢!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你还我的无涯,还我的无涯!”
土伯冷漠的挥袖甩开她:“放肆!他在阳界行凶,本官杀他是替天行道!”
薛景悲痛欲绝地同他争辩:“可他没有杀人!”
土伯倒也不惯着她,“他自己都承认了,轮得着你来说?他没杀人,那人又是谁杀的?”
薛景疾声:“是我、是我杀的!”
“那是你父亲,你为什么要杀他?”土伯不依不饶。
薛景僵住,整个人犹如霜打的茄子,焉巴了下来。
土伯继续用激将法:“你没有杀人的动机,他都死了,你没必要替他做无谓的狡辩。”
一句话再度激怒薛景,薛景突然崩溃地昂头大笑,满脸泪光,痛苦捂住脑袋,哑着嗓子疯喊出真相:“因为,那个畜生玷污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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