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佐恩议员。但是现在,与其把宝贵的时间耗费在求证你的某些言论是出于何种情势的顺势而为……”
菲莉丝平静望着他,说道:“我想,这些时间还有更有意义的作用,而先生你除了重复问相同的问题,还应该发挥点别的作用才是。”
“夫人,您这话……”没能为自己辩解成功,反而又被刺了一回,佐恩议员已经涨红了脸,“夫人您也知道我们这里有普通人,您也理解我们去前线战斗和送死无异,那您还……”
但菲莉丝抬手打断了他:“议员您以为指挥中心是干什么的?我想,它的作用不应只是给我们一个安全的场所,好消极地等待并扳着指头数卡尔多久才能回来,更应该解决当前的问题才对。普通人和超凡者,至少在脑力上并无太大差别,而您以前也不该是凭借质疑当选议员的吧?”
达德利深吸一口气,拍拍手道:“我们明白了,夫人。先生们,我们不能被消极的情绪继续影响了,我们要动起来才行!不能什么事都丢给战士们和海勒勋爵——在其位谋其职,伍德总监用他的生命告诉了我们这一点!”
“非常好,达德利部长。”
菲莉丝终于赞许地笑道:“普通人和超凡者都有各自的战场,我们要做的事情、我们的工作还有很多——在卡尔回来之前,我们必须为他创造尽可能好的环境与条件,而不是让他接手全部的烂摊子。”
“先生们,作为明斯特军临时总指挥,我希望指挥部的诸位能发挥你们一切力量,尽心尽力,探索任何有利于我们取胜和改善条件的策略,哪怕只是一个想法或灵感!”
“除此之外,安置区的市民们曾经为我们当中某些议员投下过选票,现在是你们为选民负责的时候了——去发挥你们的口才,去安抚那些痛失亲人的市民,告诉他们最后的胜利一定站在我们这边!”
“再或者,去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这是一场战争,请不要再攥着从前的权力与架子!要庇护这么多市民,后勤工作远比诸位想象中繁重得多!现在不是再心安理得接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服务的时候了!”
菲莉丝借机用了如此别出心裁,甚至是犀利的鼓舞方式,取得的成效是立竿见影的,之前那些借着和伯爵有几分交情、厚着脸皮自荐入指挥中心的人们,总算是能发挥点他们应有的作用,各自为战争发光发热去了。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明斯特军的建立终究是临时拼凑的,而非从和平时期开始就计划鲜明、有组织的编制。混乱爆发的太过突然,仓促与手忙脚乱之间,沃尔登伯爵也就默许这些官员和议员坐进了他的书房,终归是考虑到了些许从前的人情和社会性。
但现在的家主和总指挥是菲莉丝,她不能忍了——她不是不允许这些人坐在这里,他们之前既然能是各种高官和议员,说明他们还是有点东西在的,不是彻头彻尾的酒囊饭袋,至少脑子总是够用的;
但他们必须拿出这些价值来,发挥出应有的作用证明自己配得上坐在这里,战争时期,尤其是指挥中心绝不养闲人,尤其是这些闲人竟除了抱怨毫无建树,还在对她的丈夫说三道四!
所以菲莉丝绝不会容忍。
若说之前两教的主教还对年轻稚嫩的菲莉丝是否担得起如此重任抱有些许质疑的话,现在那些质疑皆是消散无踪——菲莉丝用一天的时间,她做的一切都证明了这点。
所以在离开书房回到岗位之前,占星和治愈的主教纷纷对菲莉丝投去赞许的目光,向她行礼致意,称赞她的魄力和应有的直白。
不得不说,沃尔登伯爵终究是老了一些,与菲莉丝比起来他更像是“稳健派”,保守、轻易不愿把话挑的太明白或者得罪谁,但现在确实需要菲莉丝这样的“激进派”来主持大局——她果真配得上沃尔登家主之名,引领这个家族,也配得上明斯特军临时总指挥。
卡尔·海勒勋爵是他们最大的希望,这不假,但正如菲莉丝所言——若是在他返回之前,明斯特连自救的意愿都没了,将全部指望于一人,甚至不去主动做些什么来挽回局势或是给卡尔创造条件,那他们已经输掉了这场战争。
当众人都离开书房后,这里仅剩下依旧端坐首位的菲莉丝和沃尔登伯爵。
菲莉丝直到这时才长长舒了一口气,有点没形象的瘫在自己座位上,疲惫地按揉起眉心来。
她总算亲身理解了卡尔为什么总会偏头痛了——要考虑的事情太多,精神总是高度紧绷,还不能在人前表露出疲惫之色,很难不头疼。
天知道他曾强颜欢笑过多少次。
而伯爵此刻欣慰地望着她,宽大有些褶皱的手掌抚上菲莉丝的头顶,女儿也用发顶习惯的撒娇般蹭了蹭,像是很多年前她还是个小女孩那样。
人前,他们是现任家主和沃尔登伯爵,可没人的时候,感情很好的父女才能稍稍回归生活。
“菲莉丝,你做得真的很好。爸爸完全放心了,任何意义上。”
伯爵语气温柔,他轻轻按揉着女儿的头,替她舒缓头痛。
菲莉丝的金色长发保养的很好,平滑柔软。她的长发如三干金丝的绸缎,发丝很细,细了便柔顺,就像她这个人一般,心底柔软善良。
但同时她又有手腕与能力,比他这个父亲更有魄力和果决的胆识,关键时刻也担得起责任……
齐格·沃尔登为有这样的女儿而深感欣慰与自豪。
菲莉丝眼睛也懒得睁,她真的很累了,全靠黑咖啡和精神补剂强撑着,现在好不容易才有几分钟休息时间。
她轻声一笑,下巴贴着桌面疲倦地叹道:“都是和您还有卡尔学的,看来我这现任家主没让您老人家失望——总不能两个孩子都不成器,是不是爸爸?”
“我很满意了,只是辛苦你了,好孩子。”伯爵有些歉意地说道,又叹一声,“还好有你和卡尔在,毕竟你哥哥是那副德行……不过他应该是在记恨我的。”
“爸爸,我现在没有去想安杰洛那家伙如何如何的精力。”
“我知道……只是,以后如果他回了明斯特,还是希望你和卡尔能看在亲缘一场的份上,不要让他太‘辛苦’了。”
菲莉丝疲惫地摆摆手:“我敬爱的伯爵先生哟,那也要先撑到以后再说——在卡尔回来之前,我总要先想办法保住明斯特才行,这才有‘以后’可谈不是吗?”
菲莉丝闭着眼休息,没有看到她的父亲齐格·沃尔登眸中闪过的一丝遗憾与苦涩。
“是这样的,我亲爱的小家主。”
但她似乎有点诧异,也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爸,您忽然说这个干什么?”
“不,没什么,只是想到而已。”伯爵摇摇头,转而问道,“卡尔……你是不是联系不到他了?”
菲莉丝抿起唇,轻轻点头。
果然如此……
伯爵在心底苦笑道——难怪他女儿突然借机对那些人发难,既是合乎时宜的鼓舞、整顿和敲打,也是为了转移话题,不让慌乱和焦虑有蔓延的机会。
“他一定会回来的。”伯爵安抚似的拍拍菲莉丝的头顶,“兴许只是暂时顾不上吧。”
“我知道,爸。”
菲莉丝想到回不去的死眠厅堂,心中隐隐有种预感,轻语道:“而且我真的感觉——他就快回来了。”
“喔?是怎么样的感觉?”
“嗯……”菲莉丝沉吟片刻,终于露出许久以来第一个真心的笑容,“您就当是夫妻之间的心有灵犀吧。”
伯爵柔和地笑了,他又见女儿终于睁眼,疲惫却不掩美丽的面容绽出甜美的思念,她扬起手上的戒指,语气轻柔:“而且我知道他没事,所以——他一定快回家了。”
“好,爸爸知道了,你再休息一下,就像你告诫莎莉女士的那样。”
齐格·沃尔登收回手,站起身来,座椅随之在地毯上摩出细微的闷响。
“爸……?”
菲莉丝抬起头,望着父亲宽厚的背影,心中忽有一种莫名的酸涩。
她嗓音有些沙哑,下意识问道:“爸,你去哪里?”
“爸爸出去走走。”齐格·沃尔登回头,宽慰一笑,“那些议员去安抚民心了,爸爸也该再去市民那里露个面。”
菲莉丝眨眨眼,她潜意识中隐隐有种不太对劲的预感,可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只好点头。
然后她目送他的父亲步履悠悠,离开指挥中心——离开他往日最常待着的书房。
空旷的书房内,忽然,只剩菲莉丝一人了。
……
伯爵离开书房,却并未去往他告诉女儿的去向。
他一路离开别墅,离开庭院,离开匆匆的人群,离开防护中的贵族区。
或许是很忙,如此时刻,忙碌与各怀心事的人们并未注意到一位手持权杖步履稳健的男人,就这样随性离开安全的地方。
只有庭园门口的哨岗在问候过“老爷”之后,目送他走出宅邸,却由于身份和职责不敢也不会去追问齐格·沃尔登的去向。
沃尔登伯爵孑然一身,望向中央区前线的方向,他目光坚毅,义无反顾地朝明斯特最危险的地方走去。
有些东西,有些过去,总归需要亲手画上句点,做个了结。
而可以预料的是——倘若开口,任何人都不会应允他的决定。
那就不道别了。
肖恩·伍德不也“任性”了一回吗?
哈哈。
夜色中,伯爵迎着晚风忽然笑了,顺手打出一道火焰咒文,将向着贵族区附近徘徊而去的几个尸傀烧成灰烬,脚步丝毫没有停留。
“密林会……”
“是我朝你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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