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认真说起来还跟沈忆宸有关,他仗着治水佥都御史的身份,强行接管了大明第一钞关。
虽然皇帝最终没有说什么,默认了接管行为,但是这种肆意妄为的举动,对于大明官场的规则是一种破坏,同时也引发了许多官员的不满。
为了避免类似的情况发生,这次钞关跟课税司官职权进行统一,并且还加了监察御史衔,确保税收的独立性。
既然是御史前来,身为户部主事的樊林山,自然的毕恭毕敬的迎接,生怕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被弹劾。
巍峨的官船出现在视野之中,并且后面还随行着数艘运船保障,处处彰显着出镇御史的排场身份。可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由南往北的方向,出现了一艘小小的沙船,正朝着钞关码头行驶过来。
见到这一幕后,樊林山勃然大怒,立马朝着属下训斥道:“不是派了差役拦截来往船只,以防惊扰到御史大驾,为何还会有漏网之鱼?”
几乎就是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名钞关差役就急匆匆跑到樊林山面前,跪下禀告岛:“回禀主事,这也是艘官船,卑职不敢拦。”
“蠢货东西,山东地界有几人大的过御史,就算是布政司官员也得先候着!”
临清关某种意义上有着独立性,属于朝廷户部直辖,不受地方官府节制,樊林山自然不用给面子。
可御史就不同了,先别说直属上司的身份,单单一个整肃吏政的权利,文武百官皆无法跳脱。
“主事,来的这艘沙船,打的也是御史旗号!”
回禀的这名差役,语音中都带着一丝哭腔,遇到这种事情自己一个小小不入流差役,敢拦吗?
“什么?”
樊林山满脸的惊讶,什么时候山东道有这么多御史了,一条运河上能碰到两个!
带着这份疑惑,樊林山把目光看向远方行驶而来的沙船,船头上那一面亮出来的官衔牌,把他给震撼的张大了嘴巴。
佥都御史!
山东境内敢打出这种官衔牌的只有一人,那就是佥都御史沈忆宸!
没等樊林山做出反应,沈忆宸的沙船就径直穿过关口,直面前方那艘巍峨硕大的官船,等着对方给自己避让。
就算是出镇地方的都察院监察御史,官衔不过七品罢了,与正四品的佥都御史天差地别,避行那是最基本的操作,还得过来跪拜参见!
官船船头,一名身穿青色官袍的年轻男人,此刻正面色阴沉的打量着沈忆宸的沙船。
这个出镇监察御史不是别人,可以说算得上沈忆宸曾经的对头,他就是现任内阁“首辅”马愉之子马徵。
当年乙丑科殿试,沈忆宸独占鳌头状元及第,马徵同样依靠着马愉的关系名列二甲前茅,入选了翰林院庶吉士。
只不过翰林院馆选之时,沈忆宸已经被选中入东阁进学,双方几乎没有打过任何照面。没想到两年过去,会在这种局面下相见。
“沈佥宪,久违了!”
站在船头的马徵,首先朝着沈忆宸拱手致意。
理论上他得来到沈忆宸船上跪拜,可如今马徵亲爹乃大明内阁首辅,各方无不给几分薄面。
别说是面见四品官员,就算六部尚书侍郎,都会主动免了马徵的跪拜礼。能主动向沈忆宸拱手行礼,按照以前的对立关系,已经算给足面子了。
“马徵,出镇地方就忘了上下尊卑吗?”
沈忆宸背负双手,哪怕船头稍低依然一副傲然挺立的样子,身上的气势不怒自威!
马徵本来还想与沈忆宸掰掰手腕,双方明争暗斗一番,为当年遭受到的耻辱找回一些场子。
结果万万没想到,今日的沈忆宸,已经不是他印象中那个少年了,浩荡气势威压,完全不输朝堂那些高官威仪。
并且在这话语中,还隐隐有着一股冷漠的“杀气”。
这种威压让马徵心中一颤,他想起沈忆宸出镇山东之初,朝堂中那些著名的弹劾。
阳谷知县孟安维仅因不尊上官,便被沈忆宸当场杖毙,引得朝野可谓震惊不已!
“下官都察院监察御史马徵,见过佥宪。”
马徵咬了咬牙,朝着沈忆宸深鞠一躬。
“尔好歹也是翰林出身,《大明会典》上面律令,本官不想再说第二遍。”
沈忆宸依旧是一脸冷漠,话语中威胁的意味简直溢于言表。
他要的不是拱手,而是隔三品跪拜!
“沈忆宸,别欺人太甚,家父如今已经执掌内阁,不信你敢拿我怎么样!”
“马徵,你真想试试?”
几乎是沈忆宸话音刚落下,马徵身后一名幕僚模样的随从,就拉住他的手臂,重重摇了摇头,然后细声诉说了几句。
听到幕僚的劝说后,马徵一张脸阴沉的简直能滴出水来,最终还是跪倒在地朝着沈忆宸喊道:“下官都察院监察御史马徵,拜见佥宪!”
“让行吧。”
沈忆宸不想与马徵废话,而是趁着对方官船让出航道的功夫,临时停靠临清关码头,接受了樊林山率领的钞关官吏拜见。
别的沈忆宸没有多说,仅留下了“萧规曹随”四个字,相信能做到户部主事这个位置,不至于听不懂自己的言外之意。
之所以选择告诫樊林山等人,就在于沈忆宸很清楚马徵这种翰林转任御史出镇山东,很明显就是受到了自己经历的启发,来地方镀金立功的。
毕竟翰林院想要一步步升迁上去,等待的时间实在太长。别说庶吉士,就连贵为一甲榜眼探花,没有特殊机缘情况下想要升个一官半职,最少也得三五年时间。
马愉科举如此力捧自己儿子,不惜以主考官身份冒着徇私骂名,依然点中马徵为二甲前列,就在于他意识到自己身体每况愈下,无法再慢慢铺就青云之路。
马徵必然不会在地方久留,而且以这种纨绔子弟的水平,大概率任职也是当个甩手掌柜,真正办事的还是底下官吏。
通过今日这番拿马徵立威,加上以往山东地界“肆无忌惮”的凶名,沈忆宸相信短时间内,他们不敢轻易改变自己曾经定下的政策。
这也是他离任山东,最后能为此地商民做的事情了。
过了临清关后一路北行,在距离正统十二年仅剩下最后几日的情况下,沈忆宸来到了顺天府境内的通州码头。
此刻的通州码头,伴随着年关将至,显得有些冷冷清清。关口的差役们,懒洋洋倚靠墙角望着沈忆宸的沙船靠岸,连卡要那几文钱过路费的动力都没有。
就当快要过年,讨个好彩头。
可是当沈忆宸一行人下船,场面就发生了惊天的逆转,谁也想不到这么一艘普普通通的沙船,会硬生生的打出十几面官衔牌。
“三元及第!”
“六元魁首!”
“钦赐翰林!”
“都水司官!”
“佥都御史!”
……
这一面面官衔牌,其中任何一项荣誉跟官职,都足以震撼世人。
哪怕京师这种卧虎藏龙之地,高官如狗遍地走,依旧没有几人能打出沈忆宸这样的仪仗。
几乎就是瞬间,懒洋洋偷懒的差役们,想起来这个年轻文人是谁了。
三元及第的沈佥宪,治水功成回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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