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兄,下番官船用来与倭奴走私,此事没办法掩人耳目,朝廷若是追究下来,该如何是好?”
“那就不让朝廷知道便是。”
“不让朝廷知道?”
这下许逢原完全蒙圈了,就算不是完整的下番舰队,这些船想要开动起来,需要的水手恐怕也是数以千计。
人多口杂,更别说数千人之多,如何能不让朝廷知道?
“你担任长乐知县多年,加之这批船掌控在手中,应该有些信任的水手班底吧?”
“有些,但不足以完全驾驭船队。”
“留下足以信任的人,剩下的我很快会给你补足。”
“恕在下愚钝,沈兄你到底如何补足?”
面对许逢原这一脸茫然的样子,沈忆宸笑着回道:“等到福建战事结束,招安了这么多矿工炉丁,总得给他们安排一个去处。”
对于叶宗留这批矿工,说实话沈忆宸早就谋划已久,后世戚家军的优质兵源,让他们招安后回归当个农家子,属实有些大材小用。
与其一百年后再去抗倭,不如现在动手防患于未然。
征战海外,可能才是最适合他们的归宿!
听到沈忆宸原来是这番安排,许逢原忍不住鼓掌赞叹道:“沈兄不愧为三元及第,运筹帷幄之才堪称当世孔明,招安矿工去担任下番水兵,简直一举两得,还免了后顾之忧!”
“许兄言过了,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想要招安终究没那么简单。”
说罢,沈忆宸叹了口气,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想要实现自己心中谋略,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一番谋划下来,夜色在不知不觉中降临,这天晚上沈忆宸、叶宗留、许逢原三人,没有再说任何有关于福建局势的话题,而是忆往昔岁月把酒言欢。
因为三个人心中都很清楚,过了今夜,以后就不知还有没有类似的机会了。
第二日清晨,沈忆宸从客栈中出来,前往长泰学宫准备告知老师商议的结果。
天空中晨曦拂晓,却已经有三三两两的学子赶往学堂,见到沈忆宸后纷纷无比恭敬的行礼。毕竟除了师兄的身份,还有着大明三元及第的尊荣,世间不知有多少读书人,把沈忆宸视为自己毕生追求的目标。
学宫后院林震住宅,沈忆宸站在门前敲了敲院门,开门的是师娘黄氏。
“学生见过师娘。”
沈忆宸赶忙拱手行礼。
“向北,你老师已经在等你了。”
黄氏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沈忆宸抬头后更看到了一双通红的眼睛,很明显是哭过。
就在沈忆宸想要询问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从院中传来了林震的声音。
“是向北来了吧,快进来。”
“是,老师。”
沈忆宸应了一声,就大步走进院门。
刚好看到林震提着一个包袱从房间内走出来,可能是身体虚弱,也可能是包袱沉重,他跨过门槛的时候身体还踉跄了一下。
见到这一幕,沈忆宸赶紧冲了过去扶住林震,并且接过他手中的包袱。
“老师,你身体抱恙,有事情尽可吩咐学生。”
“无妨,昨日你应该跟叶首领谈妥了吧?”
“嗯,不过叶首领仅是义军领袖之一,学生准备邀请老师一同前方泉州府谈判招安。”
“为师猜到会如此,可以随时出发。”
说罢,林震还指了指沈忆宸手中的包袱,他已经准备好了。
不过沈忆宸却没有林震这般洒脱,他面带犹豫说道:“老师,叶首领昨日跟学生说过,他无法保证在泉州府的绝对安全。毕竟起义军里面绝大多数人,与朝廷有着血债累累,在他们的眼中,我们的身份便是朝廷爪牙。”
“怎么,你是觉得为师会害怕退缩吗?”
林震依然是一脸轻松笑道:“人生七十古来稀,还有何事看不穿?”
“为师早年间承蒙陛下钦点为宣德五年庚戌科状元,可为官一任碌碌无为,上负天子下负所学。”
“如今风烛残年,能为自己家乡免于战火涂炭,是何其骄傲,何其荣幸,岂会害怕退缩?”
从林震的这段话语中,沈忆宸感受到了老师振奋与激昂。可能对于他而言,能在人生最后阶段,为君王朝廷跟家乡父老做点事情,已然称得上心满意足。
生死危急,早已置之度外。
“学生知道老师不惧生死,可若是真出了点什么意外,我……”
“向北,你乃三元及第,镇守一方的大员,岂能这般婆婆妈妈。别忘记福建万民安危可系于你一人身上,为师算得了什么?”
“家中事务为师都已经安顿好,即刻出发吧!”
林震同样明白沈忆宸的担忧,可他完全不在乎,甚至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连后事都跟妻儿交待好。
这就是为什么,沈忆宸敲门看见师娘泛红的双眼,身为妻子母亲,终究没办法像林震这般洒脱。
“是,老师。”
沈忆宸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收起心中最后一丝不忍,提起行囊昂首阔步朝着院外走去。
对于普通人而言,无论是程序正义,还是结果正义,都是煎熬良知的两难抉择。
但对于沈忆宸这种掌控万千生死的大员来说,摆在他面前的其实只有一种选择。
那便是家国天下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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