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低声道:“淮王确实将陛下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但这个时候李源写这封信来,主要是为了离间陛下和淮王,他要搅乱我们的守城计划,好攻破扬州啊......”
张洎怒道:“你懂什么?这话你跟陛下说了?”
静妃忙道:“我岂会去说?那封信也是我偷偷看的,陛下并不知情。”
张洎点头道:“万不能瞎说。目前的局势你也看到了,扬州城真的能守住么?我看很难。城中到处在流传李源能引天雷助战,扬州城防恐难抵挡。你以为陛下心里便认为张文表一定能守住么?陛下寝食难安是为了什么?
这时候李源来的这封信恐正是陛下心中所希望的,陛下找我来必是要商量此事。若以一人之死换扬州稳固,陛下定会为之。至于你说的什么反间之计,我又如何不知李源的伎俩,但我们何不将计就计?张文表一死,朝野清明,陛下亲政,这大唐才是真正的大唐,陛下才是真正的陛下啊!
至于守城一事,难道离了张文表,日子便不过了?我呢?我便不能守城么?张文表搞得那些城防事宜我便不会么?所以无论里里外外都是对咱们有百利而无一害,这件事我一定要劝说陛下去做。”
静妃想了想起身道:“兄长,小妹不太懂这些,具体的事情还是兄长自行拿主意便是。小妹只提醒兄长一句,要考虑周到,莫要仓促行事。万一中了李源奸计,葬送了江山社稷,到那时还哪有什么你的我的?大伙儿一起都完了。”
张洎起身道:“你放心,兄长会想周到的。”
静妃点点头道:“那我走了,陛下该沐浴好了。”
“恭送娘娘!”
静妃离去后不久,沐浴完毕的李从嘉便来到了暖阁之中。虽然沐浴之后神清气爽,但李从嘉的眉头却依旧紧紧地皱着,难以舒展开来。张洎拱手行礼,李从嘉只摆摆手便坐在了软榻上,捧着一杯茶水喝了起来。
张洎不敢说话,只垂首站在一旁等候,不久后李从嘉放下茶盅,长长地叹了口气,开口道:“师黯,见了静妃了么?”
张洎忙道:“启奏陛下,刚刚见面说了几句话。”
李从嘉点头道:“静妃在宫中孤单,你该常常来看看她才是。”
张洎道:“多谢陛下,臣遵旨,过几日让内人来宫里陪着小住几日。”
李从嘉微微点头,话锋一转,忽然直接进入正题:“师黯,朕想问问你,你觉得扬州能守得住么?”
张洎忙道:“陛下何出此问?扬州城兵马充足粮草充裕,城防坚固,众志成城,岂会守不住?又有淮王坐镇指挥,更是固若金汤。陛下不必担心。”
李从嘉皱眉道:“哦?你当真是这么认为的么?你以往不是恨极了淮王么?怎地今日如此信任他?朕要听的是真话。”
张洎稍微愣了愣,低声道:“万事无绝对,臣不敢妄言万无一失。但尽人事,听天命便是。”
李从嘉喃喃道:“尽人事,听天命,那便是你也并不认为扬州城一定能守得住了。”
张洎低声道:“陛下,臣说实话。若那李源当真能引下天雷这东西的话,扬州城城防确实要经受严峻的考验。只不知此事是否真的存在,还是李源故弄玄虚。其实臣一直想跟陛下说的是,咱们固然要加固城防死守城池,但或许也应该再想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你是指什么?”李从嘉皱眉道。
“臣不敢说,臣说这话怕陛下怪罪。”
“说,朕赦你无罪,你可畅所欲言。”李从嘉喝道。
“那臣便说了,若有不当之处,陛下可随时喝止。”
“说便是。”
“多谢陛下。臣一直认为,我们一方面要积极地备战,另一方面也应该和李源沟通沟通。”张洎小心地看着李从嘉的脸色,低声道。
“沟通?你是说和他谈和?”李从嘉皱眉道。
“可以这么说。臣知道陛下对李源恨之入骨,此贼逆天僭位,跋扈嚣张,天地不容。但目前的情形下,若能稳住李源,未必不是一件好事。若是能谈成条件,让李源主动撤兵,咱们可解眼前之危机。待准备充分了再行讨伐,未必不是一个缓兵之计。”
李从嘉皱眉沉思不语,张洎见李从嘉没有发作的迹象,便大着胆子继续道:“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臣一直以为,其实李源走到今日僭位称帝这一步,和朝廷对他的逼迫不无干系,陛下想想,昔日您在扬州登基时恩赏天下,连窃居金陵的叛贼李景遂都给了个晋王的封号,唯独对楚地视若虎狼啊!
李源确实已然谋逆,但那是朝廷的逼迫以及燕王的逆举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倒也情有可原。此次李源出兵和我们作战,那也是因为淮王先率大军去攻伐楚地啊!”
“大胆!你竟为李源那逆贼开脱,你居心何在?”李从嘉大声喝道。
张洎忙俯身道:“陛下息怒,臣并无此意啊!臣也恨那李源,但臣只是为陛下分析李源的心理罢了。试想,咱们朝廷若能容他分毫,形势断不至于如此糟糕。若是昔日给他一个楚王的名号,待我大军训练个一年半载再出师伐楚,焉会在潭州之战中一触即溃,落得今日之局?”
李从嘉皱眉沉吟半晌,低声道:“唉!你说的没错!出兵楚地确实操之过急了!可这话当初淮王出兵的时候你怎不说?”
张洎忙道:“陛下怎会不知,臣不是不说,臣是说不上话啊!淮王宠信雷让等人,根本拿臣不当回事啊!当初淮王竭力要出兵,臣提了几次,劝他准备充分了再动,可是被他训斥得狗血淋头。淮王挟天子以令诸侯,是朝中掌权之人,臣岂能跟他较劲?臣就是想清君侧,臣也有心无力啊。”
李从嘉怔怔地盯着张洎道:“你真的敢么?”
张洎听到这句话时,心中便是一喜。他这么说话便是要和自己已经提前得知的李源的信件中的话相印证,同时刺激刺激作为深宫囚鸟的李从嘉的抑郁心理,好让李从嘉心理防线逐渐崩塌,而张洎接下来要说什么,李从嘉便会听信几分了。
“你适才说,要和李源谈和,稳住他们行缓兵之计。可目前对方气势汹汹兵临城下,又大有可能攻破扬州城,他又怎肯谈和?”
“陛下,臣刚才说了,李源之所以如此,可能是狗急跳墙之举。他在楚地自立为帝,好好地当着皇帝为何千里迢迢前来攻打咱们,还不就是因为淮王先率大军去招惹他?或许给他些甜头,缓和些态度,看看是否足以让他退兵,或者咱们可以和他接触接触,探探他的底线。
若是他一心一意要攻灭我大唐,那也没什么好说的,便是鱼死网破也不能教他得逞。但如果他有意言和,眼前的危机或可化解,咱们也不必和他在此时拼个你死我活。先稳住他,让他退兵,过几年咱们兵马强壮,局面稳定之后,再一举出兵剿灭此逆贼,岂非更为妥当?
总比现在的局面要好。当真要是扬州被攻破,那后果可就是不堪设想了。张文表居然还怂恿陛下留在扬州,还让陛下鼓舞士气民心,他将陛下的安危置于何处?陛下若是寄希望于这个挟君专权的佞臣,那臣也无话可说了。”
李从嘉站起身来,缓缓地在暖阁内踱步,眉头紧锁着,面色阴沉着。从内心而言,他显然是不愿意和李源言和的,李源与自己水火不容,和他是绝不可能和平相处的。
但是,就算自己对他再痛恨,目前的局面却不得不说李源占据着绝对的上风。李源已经自立为帝,又处于军事和声誉上的双重主动的局面,江北各地宣布支持他的州府此起彼伏,自己这头征兵征粮的行动早已难以进行下去,这时候可谓是孤守一隅四面楚歌。
而此时,扬州城又未必能守得住,正可谓是即将亡国之时。若当真能和李源达成和议,让李源退兵或者暂时休兵,无疑对自己是最有利的,况且李源已经主动抛来了橄榄枝,只提出了一个条件,那便是杀了张文表。
这条件其实正中李从嘉下怀,自己早就想把这个挟君专权的乱臣贼子千刀万剐了,之前听信张文表的言语放下成见与隔阂,乃是因为担心无法团结一致导致扬州被破,但现在李源以此为条件,反倒变成了两全其美之事了。
若真能成功铲除张文表,同时又换得李源退兵,并且让李源宣布承认自己的皇位,那么自己这个皇位便稳如泰山,这无疑是一笔最划算的交易。
但李从嘉忽然又开始多疑起来,若费尽一番心力铲除了张文表,届时真能换取李源的退兵么?李从嘉也不能确定,他十分担心这会上了李源的当,但和即将所得的利益来比较,他又实在是动心不已,忍不住陷入了迷茫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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