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妍很欣慰,目光随之变得柔和起来。
“没看出来,你对孩子学习的事儿还挺上心。”
“开玩笑!”江连横立马拔起腰杆儿,拍了拍胸脯,颇为自豪地说,“咱老江家祖上出过秀才,你以为呢?我爹以前说过——我亲爹啊——什么事儿都能落下,唯独认字儿不能落下,咱老江家算是半拉书香门第,你呀,其实算是高攀了。”
胡小妍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转而喃喃自语道:“小雅过年六岁,确实应该送学校去念书了。”
“大姑平常的时候,还教那俩孩崽子认字儿不?”
“教啊,正好给大姑找点事儿干,心里有个奔头儿,省得一天就那么干待着,人都待傻了。”
“挺好,挺好。”
“但是,现在就让他俩学洋文,是不是太早了?”
“不早!小孩儿的脑瓜子才灵呢!”江连横一拍大腿道,“我准备马上把这事儿提上日程,先学毛子话!”
见他这么坚持,而且又是好事,胡小妍也不再执拗,便怔怔出神地说:“那行吧,改明儿我让东风去找个先生回来。”
“别呀!”江连横当即摆了摆手,“要学就学原汁原味的,请那二道贩子干啥,不靠谱,洋人咱又不是请不起。”
胡小妍眯起眼睛,渐渐发觉有点不对劲——他那么兴奋干啥?
“媳妇儿,这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
江连横兜了一个大圈儿,终于回归正题:“我这趟去哈埠,正好给俩孩子物色了一个家庭教师,那小娘们儿长得——不是,那老师会的也多,顺道还能教江雅弹弹钢琴、画个画啥的……诶?你、你瞪我干啥?”
胡小妍目不转睛地问:“你请这老师,是要教孩子,还是要教你?”
“我、我也跟着学点呗!”
“得了吧,你不就是想再纳一房洋姨太太么,我还不知道你?”
“不是,媳妇儿,你听我说,这件事儿吧……”
“还说什么,不就是再添一房姨太太么,爹不在了,也没人能管得了你,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心思被人当场戳穿!
江连横有点恼羞成怒,立马掉下脸子,逮住一个不想干的话题,便开始大做文章。
“什么玩意儿我就回去?你在这撵谁呢?再者说,你提老爷子干啥?你别以为自己是老爷子认准的儿媳妇就能咋地!我告诉你,这家姓江,不姓胡,你少他妈跟我蹬鼻子上脸!”
“我也没说能咋地啊,你急什么?”
“谁急了?哈哈,笑话,谁急了?”
“狗急了。”胡小妍低下头,又重新翻起了账册。
江连横顿时拍案而起,用手指着胡小妍,质问道:“你他妈骂谁呢?”
“谁急了我骂谁。”
“好,很好,我是狗,那你就他妈是狗日的!”
“我是驴日的。”
“哎呀我操,你个败家娘们儿,跟我搁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呐?你再骂一句,我他妈抽你信不信?”
“抽吧,省得我在这碍你的眼。”
“行,跟我叫板是不,我现在就他妈抽你!”
激烈的争吵,让原本静谧的宅院顿时喧嚣起来,几间屋子陆续亮起了灯盏,走廊里也随之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咚咚咚”——不知是谁忽然敲响了房门。
“滚几把蛋!”江连横冲着房门破口大骂,“都给我滚自己屋里去,少他妈过来管闲事!”
“小道。”
“哟,大姑呀!”江连横赶忙换上笑脸,屁颠屁颠地走到房门前,推开巴掌宽的一道缝,“大姑,这么晚还没睡呐?”
许如清披着单衣立在门口,双眉紧蹙,脸上难掩担忧的神色。
时过境迁,如今在这栋大宅里,就连“串儿红”也有些畏惧江连横了。
迟疑了片刻,许如清还是忍不住开口问:“小道,这……咋刚回家就吵吵起来了?小妍平常挺累的,你别欺负她。”
“没有啊!”江连横憨笑两声,恭恭敬敬地说,“咱俩搁屋里闹着玩呢!诶,大姑,我给你带了哈埠的特产,你尝尝。”
许如清还是不放心,踮着脚尖,顺着门缝朝书房里张望。
“还说没吵吵,没吵吵,小妍咋哭了?”
“哭了么?”江连横回头扫了一眼,慌忙解释道,“没有没有,呃……我这刚回来,脚上有点味儿,呵呵,有点味儿!”
许如清仍有些疑虑,连忙朝着屋里问:“小妍,没事儿吧?小道打你了?”
胡小妍连忙抹一把眼泪,摇了摇头,委屈巴巴地说:“没打,就是有点儿臭。”
“你看吧,大姑,我没骗你!那个……你早点睡,我俩说几句话,回吧回吧!”
关上房门,江连横总算松了一口气,转身见胡小妍还在哭,便抿了抿嘴,支支吾吾道:“呃……你刚才表现还不错,挺懂事儿,我也不跟你一般见识,原谅你了啊!”
胡小妍把账本摔在桌面上,默默地掉眼泪。
江连横悻悻地走到窗边,负手而立,瞄了两眼胡小妍,随后咂咂嘴,嘟囔了一句:“我又没真抽你,至于么?”
胡小妍不声不响。
如此静默了一会儿,她忽地转动起轮椅,朝着房门缓缓挪蹭过去。
一举一动,都牵着江连横的心绪。
他忍不住转过头问:“你干啥去?”
胡小妍不回答,渐渐挪到了门口。
见此情形,江连横便立刻快步走过去,挡在胡小妍身前:“我问你话呢,你干啥去?”
“死去。”
“啧,要死死远点儿啊,别搁宅子里死,省得晦气!”
胡小妍不肯言语,微微欠起身,伸手去够门上的把手。
不料,刚伸到一半,江连横突然一把叨住她的手腕,将其甩了回去。
“你干什么?”
胡小妍瞪了他一眼,接着又去够门把手,结果却再一次被江连横强行拽了回来。
“你到底要干啥去?”
“我要上茅房!”胡小妍没好气地喊了一句。
“噢,上茅房啊。”江连横臊眉耷眼地侧身放行,嘴里还不忘嘟囔一声,“懒驴上磨屎尿多。”
胡小妍懒得再搭理他,眼不见、心不烦,只想着赶紧离开书房,多一秒钟都不想跟他待在一块儿。
要是放在平常,坐在轮椅上开门关门,去茅房解手,这些生活中的琐事,她早已驾轻就熟,可如今正在气头上,两只手便有些慌乱:想开门,轮椅挡着;想退后,却又够不着门把手。
越急越气,越气越急。
忙着忙着,刚止住的眼泪,便又顺着脸颊滚落下来,恨自己是个没腿的残废。
正在她焦躁万分的时候,却忽然间感到一双大手揽在腰间,随后身子一轻,不过是晃了个神的工夫,再清醒时,整个人便已稳稳地落在他的后背上。
江连横也不说话,背起胡小妍便走出了书房。
“你把我放下来,我自己能行!”
“拉倒吧,你再把门给拆了。”
“你放我下来!”
“我不。”
还是那么拧巴。
胡小妍无计可施,眼瞅着身子往下坠,便又不由自主地紧紧抱住江连横的肩颈。
他自顾自地背着她,穿过朦胧幽深的走廊,霎时间似是芳华暗转,又见当年……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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