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4章 聊赠一杯雪(1 / 2)

第364章 聊赠一杯雪

银雪遍野,千里肃杀。煌煌一片灿白直抵城池里外,天地合于一色。

马蹄声声,两骑骏马飞驰着前后而至,震起冰雪纷飞。

当先之人身披皮裘,衣着形制朴素,面色一片古井无波。他单手捏着缰绳,定定地将如刀的眼神,锁上天际的帕拉丁城池。其神形威猛,神光凛凛,显见地是个驰骋原野的战士。

随后那一匹黑马上,倒是坐着个不惧雪风的怪人,一袭薄薄的黑袍,双手缠着层层的黑带,互相缩进袖里,全不去握那悬空垂荡的缰绳,凭着快马带他飞驰。他头顶的厚皮风帽压着一头乱发,远远地隔着雪幕,神情难辨。

这对骑手不知是从何处来,一路奔驰,眼下却在帕拉丁王公领地边缘,城外那不见人踪的雪原里策马疾行。

漫漫飞雪之中,曾落过的箭雨仍是根根如金草,簌簌地扎进层层的厚雪,唯余得一根根屹立的尾羽,在飒飒的风里荡着。

等到那马儿近了,那蹄子踏开的印子下头,竟得渐渐显出些金铁的底色。

黑衣人勒马,纵跃而下,轻飘飘落上雪地,脚步懒散缓慢,好似是没甚气力,但足下却未留半分痕迹,恍若轻风过雪。

他取下腰间一只黑壶,往雪地里一洒,只见一捧盐从壶口里漏出,纷纷地落在厚雪上。

“须得盏茶功夫,”黑衣人微微一笑,用当地的科尔沁语说着,手中动作一收,那黑壶便转瞬入了虚空。

“是。”黑衣人瞧了他一眼,含笑地向身后又探,四根手指便夹出两只银丝的白玉杯,杯身剔透,隐隐透着一线天光,非同俗物。

不待战士回话,黑衣人收了审视之态,直起腰身,笑道:“可是你那大汗的功劳,秦夏?”

黑衣人抚掌笑道,也不反驳,手向身后一抹,便又从风雪中摸出一只黑皮的酒囊,放在手中松松地拎着。

“不错,我确是无名之辈。”

“你既从天外而来,又何以知之甚详?”

他将马唤来,令骏马为他遮风蔽雪,向后贴着马腹,懒散地半站半倚,浑没個正形。

当先之人下了马来,也不惧那神骏掉头而逃,阔步走至黑衣人面前,与黑衣人对望一眼,靴尖往雪下一踢,霎时间便钩出一具沉沉的重甲尸身,在雪地里骨碌碌滚了两轮,堪堪停下。

黑衣人俯身一探,不作言语。

秦夏冷哼一声,倒是将那装模作样拔了的刀,呛啷一声收回鞘内:“无名之辈,也妄言我等的汗中之汗了?”

“那是自然,”名曰秦夏之人正色道,“以大汗之武功,除去区区一支帕拉丁的军阵又有何难处?”

秦夏翻手从腰侧拔出一把龙尾宝刀,直直指向黑衣人,刀锋抵上胸前三寸。冷风猎猎,卷起落雪撞上那银亮的宽刃,端的是煞气蕴于刀内,借冰风而外露。

“他可是身高十六尺有余,目若寒星,顾盼神飞?虽起自微末,漂如浮萍,却如狂风骤起,短短数年便大势渐成,傲如长鹰翔于苍天?”黑衣人笑言道。

过了半晌,秦夏缓缓道:“大汗正于乌尔斯特尔汗城内领兵征战,待大汗得胜归来,我便将你引荐上去。我知你亦不是此间应有之人,望你言语间不含谎话,否则我等决不轻饶。”

黑衣人面色丝毫不变,连眉头也纹丝未皱,身子不知怎么地一闪,竟即刻就到了秦夏的背后。等到秦夏转身,黑衣人已退出十步之远,含笑挥手。

“身中三十三箭,坚甲所不能抵,军纪所不能拦,满军的铁石方阵,遇上你们的利箭,反倒是遭了命里当遭的大劫。”

“何故多此一举?”

“我便是为大汗而来,莫非你就不曾想过,大汗天赋异禀,非同凡俗,难道当真是草原部落里天生地养来的?他就没得个出处,没得个亲生的父母?”

战士伸出右手,食指往下一指,语中尽是轻蔑:“帕拉丁卫士。”

黑衣人依旧是微微地露着笑容,纵不改颜色亦存着三分无情的笑意,结合他那单衣入雪境的本事,令人反倒微觉出一股寒意。只是搭上一旁的高壮战士,将那森然冷气生生削弱了一层。

“但正是这寂寂无名的天外之人,却晓得你们那汗中之汗的出身奥秘,与他的亲父想托给他的一件大事。今时勉强隔着一层大雪,见教了大汗的本事,更是明白他当得何等的期许。”

提及此事,黑衣人似是忆及些往昔的情况,神情有些奇异,似喜非喜,似不愉又非黯然,片刻过后,方接道:“自然,一切还要他本人定夺。若他直言了拒绝之心,我就此离开巧高里斯,亦是自无不可。”

这马儿虽非烈马,脾气向来温驯,但就这般稳稳地顺着黑衣人的意思,也实乃罕见难遇之事。

黑衣人悠悠地将酒囊往杯口一倾,鲜若红血的新奇酒水便成线地直直落入玉杯之内,如血如酒,甘冽清透。

一杯斟满,而后是第二杯。

他举杯相示,言笑晏晏:“今日之事,当奉赠美酒,以作酬谢。不知这巧高里斯惯尝何等佳酿,我只与阁下共饮两杯友人乡里的血酒,聊表敬意。”

说罢,他手中一弹,一只白玉杯便隔空地稳稳飞来,滴酒不洒。秦夏展臂接之,看也不看,便是一口饮尽。

“不错。”他朗声道,脸上终于露了笑意,“只可惜玉盏甚小,不足以盛这杯中之物。”

“我只带了这一壶好酒,一套玉杯,若是日后又有机遇,再纵情豪饮,亦是不迟。今日便还得请阁下将就一二。”

飞雪翻舞,落进血杯,雪花漂了一瞬,便纷纷地融去。

黑衣人敛了笑容,与战士就在这漫漫大雪之中,伱一杯我一杯,大有要将血酒喝个一干二净之势。

“阁下可愿与我再讲讲可汗的故事与打算?”黑衣人悠悠地说。

秦夏顿住手上的动作,冷哼一声,道:“你早就知道了巧高里斯的事,既要表现出不明不白之状,我便也与你说。”

“巧高里斯服从着王公贵族帕拉丁的管制,他们将整个世界抓在指爪之内,靠他们那重甲的部队,抓部落里的人去做他们的奴隶,更有甚者,竟单单为了享乐,便来猎杀平头百姓!拜他们所赐,每个月都要有百起的争杀战事,日日都要死上数不尽的性命,被捉去的还未计入……情形之恶,可见一斑。”

“直至我们的大汗降世,好似天鹰赐礼,一双锐眼预见着草原上的战事,带着王汗(ong khan)的部落一步步地征战八方。等得他为父之死报得仇怨,将呼喇耶部一个不剩地灭了个干净,大汗便以团结草原为首要之事,百战而节节大胜,一过就是十个春秋。”

“前些日子,大汗提了帕拉丁之子的脑袋,扔进那群虫豸酒囊的营帐里,又大灭了一支帕拉丁的军队,逼得那帕拉丁老儿逃得像条丧了家的野犬,龟缩在首都里,竟是分毫不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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