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至此处,战士抿下一口烈酒,鼻尖呼出薄薄的白雾。
“帕拉丁王公为祸巧高里斯已久,早该被扫灭了!现下里大汗要打的,是帕拉丁麾下一座小城,达尔阚的汉子迟早要将帕拉丁的脑袋割下来,穿在金帐的顶上!”
<div class="contentadv"> “好!”黑衣人喝彩道,举着杯子,目视杯中血酒,“若论巧高里斯英豪,可汗可为之最也。”
忽然之间,只听得马蹄之声跨原而来,逐雪追风,顷刻入了视野,分毫未停,笔直地闯入这覆雪的沙场。
两人约是同时偏头看去。
“察合台帐的可汗。”黑衣人似笑非笑,轻声语道。
话音未落,那青灰如苍云的高头骏马,已是烈风般闯入了十丈之内。此马非同寻常,较之一般神骏,竟生生又高出一半有余,可谓是马中巨汉,罕见非常。
马上之人更是非同小可,星眉朗目,神采灼灼,面若风雷操刀雕刻,一道电光的纹路嵌在额中,以示对天地风暴之敬重。
他一身霜白的战衣,外罩一件大红风氅,足蹬一双黑缎靴,配一把白虎长刀。那极高的身量上,面部与袍子所溅的斑斓血色尤在,更显冰冷刺骨,正是方从那战场上下来,一刻也未耽搁。
“大汗!”秦夏喊道,“此人自称是人皇的信使,要带你往长生天去!”
“说的什么话,”黑衣人轻叱一声,“我来问问你们可有足踏星河,刀指天穹的念头,怎就变成要携你们下穷黄泉去了?”
可汗勒马于二人身前,未曾下马。那马儿的蹄子轻轻地拨着地上的雪,等那雪被拨的开了,二人才发现,那铁蹄正正是踏在一具尸首的胸口上。
黑衣人好像根本没觉察出那半露的肃杀枯骨,举杯盛赞:“好一片雪原,大汗!你们可是连年的有此好雪?”
可汗看着他,脸上露了一丝讥诮的笑。“每逢连日大雪,骏马难踏,便是仇杀暂休、各营磨刀的止战喘息之日。冤仇未解、王公不平,何来好雪一说?”
“天地苍苍,星月轮转,何顾摧壁清野之人事?落雪茫茫,掩碧血于一色,尽除尘嚣。若非这场大雪,我如何能在此饮酒取乐,待你前来?非得被满地血腥臭气熏出八十里长道之外不可!此非好雪焉?”
可汗长呼一声,如风啸掠袭,“你是雪落薄酒不堪饮,醉时万虑一扫空,焉知战事不休心不定,何堪霜雪苦相侵?”
黑衣人笑容愈盛:“这可是你亲口所言了,大汗,银河亿兆世界狼烟不休,无尽战火绵延未平,你若愿认下那天外仍有苍天,那在银河平定之前,你恐怕都是不得休憩了。”
入了语言的圈套,可汗却也不恼,反倒是翻身下马,使得一身铁甲铿锵地有了声响。
他拍拍马颈,手指穿在马鬃之中。青灰神骏一声嘶鸣,桀然转身。
可汗放马离开,令它自在地驰往雪原上去,口中道:“长空莽莽,人力岂有穷其之日?”
“正是出此缘由,方有取酒纵歌之理。你若要为人皇征讨宇内,便得早早学会自个儿从世间讨得乐趣。”
“你倒有趣,人皇的使节。”可汗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笑容,“你喝酒是为忘忧?”
“非也。”黑衣人说,“忘忧未必只有喝酒一条法子,喝酒未必只有忘忧一条缘由。”
他晃了晃酒囊,侧耳听那囊中的空空声音,继续道:“比如我今日喝酒,只因为血酒难寻,而其味醇美,实在是抗拒不得。”
“你是喜欢喝酒。”
“我是喜欢喝这壶酒。”
“秦夏,此酒如何?”
“太淡!”
可汗朗声大笑,言语里竟多了三分自在亲切:“我却要尝尝这淡酒,为我斟酒一杯,如何?”
黑衣人又取出一只白玉杯,空悬不动,道:“不如何。你来得晚,这壶酒已喝尽了。”
“那你为何取杯?”
“自然是我有更淡的酒。”黑衣人道,举杯对空。
雪落如霰,霏霏不止。
不多时,一杯白雪盈满玉杯。
可汗聚精会神,盯着那只杯子,似有额外的心事。
秦夏嗅出这使节与大汗之间的哑谜,平日里可汗很愿听他的谏言,但今时不同凡日,秦夏噤声不言。
雪风流转,将玉杯从黑衣人掌中托起,悠悠飞至可汗胸前。
“美酒已是饮尽,我也无它物相赠,便聊赠一杯雪,以固你我二人情谊,你可接受,察合台可汗?”黑衣人笑道。
可汗道:“我方才下了战场,暂且无心饮酒。你不如改日再来,帐里也好做些准备。”
黑衣人叹息一声:“时不我待,急景凋年,你我若改日再聚,这雪便得融成一杯净水,失其季节,便丢了价值。”
可汗大笑:“那便来一杯雪罢!”
他接下杯子,捏着小杯,一指轻弹,这白玉的杯子,奏的音却如铮然铁琴,回声交戈,纵贯风雪。
大汗持杯而思,作势要饮,杯未沾唇,忽而一顿,竟是一双冷眼瞥来:“我若偏要拒绝,又当如何?”
黑衣人遥遥向上一指:“苍天不佑。”
察合台可汗面色一凝,旋即又缓,哈哈笑道:“饮酒,饮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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