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几何时,对付邵树德方法都是大军围剿,战阵之上堂堂正正击败他。便是李振、韦肇二人,之前所献之策也多关于军略,何曾玩过这等让人不齿的腌臜手段?
这是怎么了?没信心击败树德了?
况且这招效果也很有限。
满天下的武夫,有几个是完人?便是品行方正的世家子弟,去这个大染缸里滚个十年八年,不变成李罕之就不错了。
残暴嗜杀之辈:朱瑄、朱瑾、时溥。
穷奢极欲之辈:董昌、钱镠、朱玫。
傲慢凌下之辈:李克用、李侃、罗弘信。
好色淫邪之辈:邵树德、李匡威、朱——呃。
也就杨行密好一点,但他早年嗜杀成性,对敌人动辄诛戮满门。这几年不知道怎么转了性子,在心腹谋士袁袭死后,突然间就变得宽厚了。难不成以前那些血腥杀戮之举都是袁袭建议的?
“或可联络李克用?”李振想了想后,又出了一招:“邵贼攻我,南阳、河内、洛阳三路出师,令我难以兼顾。若晋兵西进,则邵贼难以兼顾也。”
敬翔听了神色一动。
若李克用真愿意对邵树德用兵,那就像折宗本从南阳发起攻势一样,必引得邵树德分兵把守老巢,前线兵力锐减一半,再难以进取。
但李克用愿意舍弃幽州的巨大利益吗?这是一个问题。
再者,李克用与东平郡王也不睦啊,这事还挺难办的,或许可以从李克用身边之人着手,他们可没那个沙陀子一根筋,还是听得进人话的。
如今的形势,邵贼已成大患,不仅是汴州的大患,也是太原的大患。
邵贼最大的优势不是兵多将广,而是他的位置。敬翔老于军事,对邵贼大后方安然无恙非常羡慕。若李克用肯动手,邵贼就没有后方了,这可以从根本扭转目前的局势。
“听闻克用之谋主盖寓聪慧明敏,或可遣使接触,说以利害。”韦肇也说道:“树德据河中,若再占河阳,便威胁上党,克用焉能等闲视之?”
“难处在于如何说服李克用。”李振道。
“或可这样……”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正儿八经地讨论了起来,直到朱全忠大踏步走了进来。
“参见大帅。”众人一齐行礼。
朱全忠回礼,然后一起坐下。
“大帅,河阳之局——”李振看向朱全忠,打算建言。
朱全忠伸手止住了他,转头看向敬翔,问道:“敬司马,连日阴雨,田间有涝,收成便会不佳,可曾巡视?”
“大帅勿忧。数日前某便与僚佐们巡视诸县,沟渠陂塘,排水顺畅。汴涣涡蔡颍淮诸水,两日内涨三尺,然河堤稳固,不致有灾。”敬翔答道。
朱全忠满意地点了点头。
河南水系发达,既能提供航运便利,又能浇灌良田,可以说是他们的生命线。朱全忠非常重视农桑,平日里问得最多的也是农桑之事,数次征战,收缴的财货,除用于军中发赏及将士抚恤外,也想方设法采购耕牛,廉价租给百姓耕种。
这种重视民生的态度,在全天下的武夫当中,已经是大大的优点了,而这也是敬翔愿意以“朱氏老奴”自居的主要原因。
他出身一般,小时候见多了民间疾苦之事,对百姓生活之困苦非常同情。多年来一直在找一位愿意关心民生的明主,后来在汴州遇到了朱全忠,二人相见恨晚,敬翔从此用心辅佐,经常通宵达旦工作。
“大帅,仆有一言,请即刻下令退——”韦肇正要说话,又被朱全忠笑着打断了。
“裴判官,汝主管刑狱钱谷,战殁将士的抚恤,可全数发下了?”朱全忠问道。
“回大帅,皆已发下。”裴迪答道。
朱全忠又点了点头,道:“徐州新破,今岁虽已春播,然百姓家中余粮不多,未必撑得到收获,可顺汴水输送一批粮谷过去,做好赈济百姓的准备。嗯,以工代赈,将徐宿荒废已久的陂池好好整修一下。时溥不修,我来修。”
“遵命。”裴迪应道。
说完这些,朱全忠才看向李振和韦肇,哈哈大笑,道:“看你们急成什么样!与邵贼的战争,不是一年两年的事,内事不修,如何对外征战?当年秦宗权攻汴,我在八角镇吃了败仗,不比现在危险多了?多大点事啊!二位皆有大才,每每献策,多切中要害。但河阳之局,并未危急到立刻要撤兵的程度。”
朱全忠刚刚在刘氏身上发泄了一番,此时神清气爽,脑袋格外清明,只听他又说道:“况且,即便要撤,也不能乱来,有些事还没安排好。”
“大帅,河阳十余万众,与邵贼大战三月有余,此外重内轻之局也。”李振轻声说道。
敬翔怒瞪了他一眼。
朱全忠脸上笑容不变,但敬翔太熟悉他了,仔细观察一下,还是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
李振这贼子,就会弄权!
“大帅,便是要撤,也得有章法。河阳三城怎么守,轵关大军怎么安排,河南诸渡口如何配备守军,这些都得一一理顺。”敬翔说道:“何轻言退耶?”
朱全忠笑而不语,但笑容已经渐渐凝固。
疑心病又犯了!敬翔暗叹,心想待会还得私下里求见一下,好好说道说道。
不过东平郡王马上要去曹州巡视军营,这事得抓紧了。实在不行,遣刘氏打探下消息?
敬翔脸皮抽了抽。东平郡王经常召他妻子入府,虽说都借了王妃的名义,但敬翔是聪明人,如何不知这是怎么回事?
唉!
不过娶了刘氏也有好处,因为这女人还承担着监视他的任务,这样便能让东平郡王知道我敬翔满腔忠心,可以更好地施展抱负了。
做点事,可真不容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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