滏水北岸,随着一支军队的到来,数万军士齐声大呼,几乎将磁州城内房屋的瓦片震落下来。
飞熊军来了!
战场进展如此顺利,坐镇安阳的邵树德果断投入了预备队:飞熊、银枪二军。
现在安阳城内,只有银鞍直两千人、三千余州兵及数千郑州土团乡夫,看看魏博武人能不能突破天雄军右厢的阻拦,打得邵某人单骑走免,一举扭转战局。
短期来看是不可能了,因为他们到现在还没反应过来,还没有任何动作。
飞熊军在进入河北时特地全副武装。骑士们穿上了厚实的盔甲,夹着粗长的马槊,由辅兵牵着战马,从阵前慢慢走过。
飞熊军的卖相是绝赞的,对士气的鼓舞作用也相当明显。在他们的加持作用之下,各路围城兵马奋勇拼杀,再加上晋人自己的助攻,进展相当不小——磁州南城墙年久失修,战了几日,已有多处破损,其中最大得一处豁口长达数丈。
晋人拉来了许多砖石、门板、杂物堵塞豁口,夏兵舍生忘死,奋勇前冲,双方在此展开了激烈争夺。
银枪军还在渡河,声势甚至比飞熊军还要大。
他们不会在滏阳多做停留,补给完毕之后,会立刻西行,目标是驻守这里的厅前黄甲军石君立部。
武威军一部前天就抵达此处,整整四千步卒、一千骑兵,攻寨不克,顺势扎下营来。
昨日,李克用亲率义儿、横冲二军抵达滏口,与厅前黄甲军里应外合,击败武威军。银枪军八千余骑就是去增援滏口战场的,飞熊军后面也要增援过去,挡住李克用,给滏阳这边创造机会。
磁州,确实已经到了关键时刻。
卢怀忠下了高台,亲自抵达一线,指挥督战。
亲将手提重剑,立于身后,剑刃之上不断有鲜血滴下。
此人名叫邵神剑,刚刚上任一年。他是魏州人,早年被梁军俘虏,然后在梁军里面干,后来又被夏军俘虏,作为补充兵补到了武威军内。因为使得一手好重剑,积功升了上来。在卢怀忠上一任亲将因为河中军乱而不慎身死之后,邵神剑便顶了上来,统领两百卢氏亲兵。
按照常理来说,亲兵最主要的工作是保护主将安全。但在卢怀忠这里,他们大部分时候都在督战。
数日以来,邵神剑已经记不得自己砍了多少人头了。回想起十年前在魏博军中得经历,几乎产生了一种恍如隔世的荒谬感。
大将如此砍杀作战不力的军校、士卒,也就梁军、夏军做得来。宪宗年间的神策军也能做到,但如果是在其他藩镇,这么做就得讲究天时地利人和了,不能随便杀的,得找机会。
又一波军士在敌人居高临下的箭雨之下溃了下来。
一千人冲上去,回来只剩一半,十将卢道符浑身是血,甲上还插着两支箭。
“叔父……”卢道符嗫嚅道。
“斩了!”卢怀忠眼都不眨,下令道。
邵神剑提起重剑,就要斩下。
“叔父!”卢道符擦了擦脸上的血,道:“侄再冲一下,纵死不恨。”
卢怀忠犹豫了一下。到底是侄儿,他决定再给一次机会,道:“许你戴罪立功。”
邵神剑将重剑轻轻放下。
他方才看得很清楚。豁口争夺战的时候,晋军已经快坚持不住了,但因为两侧城墙之上箭如雨下,夏军三面受到攻击,伤亡惨重,吃不住劲退了下来,还是十将卢道符带头。
两军相争,拼的就是一口气。
这种关键厮杀,换别的地方,退回来可能没啥,主将也不会过于苛责。但梁军、夏军不允许,邵神剑两边都混过,再清楚不过了。
昔年朱全忠甚至更残酷,拔队斩杀得人头滚滚,逼迫武人们奋勇向前,死不后退。
严酷的军纪之下,是丰厚的赏赐。
女人、财货、宅邸、官位,从上到下赏得都很痛快。军中甚至有传说,夏王都不得不割爱赏了几个美姬给勇士。
好处,是要拿命来换的。
卢道符稍稍包扎了下,便带着那五百溃兵在阵前整队。卢怀忠又给他调了两个营得步卒一千人,凑了一千五百。
战鼓擂响,三营步卒先慢走,然后小步快跑,直冲豁口而去。
东西两侧城墙上下,战斗也进行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唯有北侧相对较为平静。
“杀!”卢道符一马当先,领头冲了上去。
短短一小会,晋军又在豁口处垒了几块门板。但这挡不住搏命的武人,双方长枪重剑战做一团,杀了个人仰马翻。
卢怀忠在阵前慢慢踱着步子。
很显然,他的内心不像表现得那样平静。北上围攻的第一座大城,不能拖延太长时间,不能付出太大伤亡,必须速战速决。
新一波一千五百步卒已经冲到了豁口之上。
晋军拼了命地抵挡,两侧城墙之上依旧箭如雨下,但这次没人敢退了,死也要死在城内。
“冲进去了!”邵神剑轻声说了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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