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怀忠停下脚步,定睛望去。
确实,武威军的将士们已经翻越豁口处的障碍物,冲进了城内。
但他仍然不敢掉以轻心。越过障碍物之后,队形散乱,人人带伤,如果前面有列阵等待他们的晋军预备队,那么一个都活不下来。
气力大衰的散兵游勇,面对养精蓄锐的结阵甲士,是没有丝毫胜算的。
豁口外的夏兵还在往里面冲。
冲锋过程中不断有人被箭射倒,但都杀红眼了,没人在乎下一刻是死是活,他们的眼中只有敌人,要在临死前将敌人砍翻在地,撕得粉碎!
“突将军右厢第三指挥,上!”卢怀忠下令道。
命令一下,又是两千武士,扛着大盾,手持长槊、步弓、长柯斧,气势汹汹地冲了上去。
在他们身后,突将军右厢第四指挥的武人们上前,披完甲后席地而坐,等待出击。
他们面容严肃,但又不是那种害怕的表情,而是一种见惯生死后的麻木、淡然。
吃这碗饭的,平时拿钱拿得那么爽快,就该有这种觉悟。
一刻钟后,第四指挥的人也出发了。
此时城头上的箭雨慢慢稀落了下来。很显然,一部分人弃了步弓,下城厮杀去了。
豁口处早就见不到晋兵的身影了,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褐衣武士,如潮水般向内涌去。
卢怀忠已经坐了下来。无需多问,战线说明了一切。
厮杀一直持续到了午后。未时二刻,城内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鼓噪,城头上的晋军将旗被斩落,缓缓飘向地面。
卢怀忠霍然起身。
“都头,听,将士们在欢呼呢。”邵神剑喜滋滋地说道。
卢怀忠面露笑容,缓缓点头。
不一会儿,一名传令兵从城内奔出,低声说了几句。
邵神剑脸色一收,匆匆靠近卢怀忠,道:“都头,卢十将战死了。”
卢怀忠神色一滞,轻轻叹了一口气,没说什么。
一日强渡滏水,五日攻破磁州城,看似气势如虹,但所有的代价,其实在战前就已经注定了。不是你,就是他,这就是战争。
卢怀忠找来了突将军副使折逋泰,将几个伤亡比较大的步兵指挥留给了他,任命他为磁州镇遏兵马使。
“其余各部,卸甲、整队,随我北上。”卢怀忠召集诸将,下令道。
磁州被攻克,众人脸上还挂着笑容,闻言愕然。
“听不懂吗?”卢怀忠脸色一板,道:“随我北上,攻邯郸,活捉安金全。”
磁州刺史李君庆已经死了。死在自己的州衙之内,浑身受创十余处,战斗到了最后一刻,没有辱没武人的身份。
斩杀他的突将军武士们也很佩服,没有折辱尸体。卢怀忠下令工匠打制一副棺椁,将其下葬。
在老卢看来,战场上各为其主,互相拼杀,是为武人本分。对这种尽了本分的人,无论敌我,都能得到尊重,而这也是培养武勇精神的重要手段。
诸将听卢怀忠这么一说,也被他的豪气给震住了。
“怎么?怕了?”卢怀忠的目光挨个扫过这些人,道:“我军数万众,又是新胜之师,士气高昂,大举北上,还怕李克用那万把骑兵不成?”
“都头如此豪勇,我等又如何敢贪生怕死?”武威军副使李一仙说道:“末将请任清道斩斫使,领先锋北上。”
“如你所愿!”卢怀忠笑了,道:“给你两个步兵指挥、两个骑兵指挥,即刻北上。”
“遵命。”李一仙大声应道。
“安休休仍为游奕讨击使。李彦威!”卢怀忠又道。
“末将在。”突将军都虞候李彦威上前。
“你可为相磁接应使,带两个步兵指挥、一个骑兵指挥遮护粮道。”
“遵命。”
“给经略军关开闰传令,洺州一时打不下来,不要强攻。分一部西进,攻占临洺、武安二县,截断邯郸贼军后路。”卢怀忠又下令道。
围攻磁州这几天,邯郸的五院军也遣人南下,不过被安休休的两千骑兵及突将军一部步军击退。加上五院军使安金全也担心洺州安危,无法下定决心全军南下,竟然毫无作为。
眼下磁州已破,下一个就是他了。李克用若还不知机,还会遭遇更大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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