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乾康元七十一年元月二十八,申牌时分,青衣卫诏狱】
在甲字十一号牢房内的木板床上,此时端坐两人。一位面目俊朗、神气清明,目似流星、眉如柳叶、鼻梁高挺、前额宽广,正是被关押在天牢里的钦犯李君羡。另一位身穿灰色道袍,身材奇瘦,眉毛很长,且一大半眉毛都已变白,正是玄都观主李淳风。
此时,两人都是盘腿而坐,眼睛似闭非闭,神识似空非空。李淳风与李君羡双掌相抵,潜运内功,一股浑厚绵长的真气,正在两人周身缓缓流动……
李君羡微微苍白的脸上,原本便有了一些红光,此时运转真元,脸上竟不断闪现出大片的潮红之色。而在他的双腿间,原先被刮除了腐肉与蛆虫之后的创面上,有一块铜钱般大小的圆形玉石正在跟随着两人的真气缓缓流动。那一块玉石中间,还隐隐透着一抹红润的光泽,正是徐恪先前赠给李淳风的东海灵石。
有一位少年正守卫在牢房门口,他一脸天真无邪的表情,此时还嘟着个嘴,仿佛是因为没有人陪他聊天,正在闷闷不乐……而诏狱里的一干卫卒,也早已得了丁掌旗的吩咐,不得随意进入甲字十一号牢房。
此时,李君羡脸上的潮红之色已越来越盛,而李淳风的头顶,却已然升腾出一股白气。显然,真气在两人之间的游走已经越来越剧、越来越疾。那东海灵石流经李君羡双腿创面之处,先前还残存的一些腐败坏死的黑肉,竟渐渐地转成了新鲜的红色……
东海灵石不愧是一件三星妙器,除了能为徐恪吸毒解毒之外,竟还有生死人、肉白骨之妙用!
……
今日晨间,丁春秋奉徐恪之命,快马加鞭出了长安城,于辰时便赶到了玄都观中。丁春秋向执事的道人讲明来意,那道人却说李观主与他的小徒弟此际都不在观中。丁春秋无奈之下,只得在观中等待。
丁春秋苦等了四个时辰,一直到了未牌时分,终于等到了李道长和希言一同回至观中。丁春秋见了李真人之后,急忙上前行礼,正要恭敬相邀。不想那李真人却一摆手,只是淡淡地说道:“不用多言,贫道即刻与你一同前往青衣卫!”
丁春秋领了李淳风师徒两出了道观的大门。那丁掌旗办事甚是勤敏,竟还为李真人预备了一辆黑顶皂幔的大车。不料李真人又摆了摆手,只是撮唇一呼,便从侧门跑出来一头黑驴。李真人跃上了黑驴,摸了摸驴背,好似与驴子低语了数声,那黑驴仰首嘶鸣了一声,迈动驴蹄,只见这一人一驴,摇摇晃晃,便顾自往前去了……
丁春秋不觉心中纳罕,他暗道徐百户怎有恁大的能耐,竟能请得动李真人去诏狱里诊病!并且他话还未出口,李真人又怎地早已知晓?看来李真人果真世外高人啊!他随即想到自己的直属上司竟有李真人这样的世外高人为友,心中对这位百户大人更是由衷地钦佩。
此时,丁春秋见李真人不坐马车,便殷勤相邀希言上车。希言倒也半点都不客气,大喇喇地上了马车,舒舒服服地往软绒座椅上一躺。车夫甩起马鞭,马车辚辚而动,一行人便离了道观,直奔青衣卫而去。
丁春秋一路追赶着李淳风的黑驴,不想这一头黑毛驴走步摇摇晃晃,但蹄下生风,却跑得飞快。任你丁春秋如何追赶,哪怕是堪堪已到近前,只一眨眼间,那黑毛驴又远远地走在了前面……
这一行人赶到了青衣卫的大门口,丁春秋已累得气喘吁吁,看李淳风却是气定神闲、优哉游哉。丁春秋不敢耽搁,便领着师徒二人,一路穿堂过院,进了诏狱的甲字号牢房内。
李淳风一路无话,直至进了甲字十一号牢房,见过李君羡后,当即吩咐丁春秋,自己诊病之时,任何人不得打扰。
这一路之上,丁春秋见过了李淳风的能耐,心中更是敬若神明。当下,他出了牢门之后,便交代一众卫卒佐领,不得打搅真人看病。
李淳风一见李君羡之后,话不多说,立时就要为李君羡治疗腿疾。初时,李君羡还要固辞,只是说自己一个将死之人,何劳李道兄耗损真元为自己疗伤云云。
李淳风眼睛一瞪,愠道:“未知生、焉知死!你既然尚且活在人间,便不要总当自己是一个死人!”
李君羡又推辞道:“道兄,我如今托了无病小兄弟的福,换了牢房,又天天大鱼大肉,这一身的伤势已然大好,不消两个月,君羡就能下地行走了……”
李淳风摆手道:“等不了这么久,你这腿伤,今日非治不可!”
李君羡拗不过,只得听从李淳风的吩咐,就在这天牢里,让他为自己疗伤……
李淳风运功了半个时辰之后,终于双掌一收,呵呵笑道:
“君羡,恭喜你呀,最迟两日之后,你就可以下地行走啦!”
李君羡暗运真气,只觉周身轻快无比,双腿见的阻滞也已畅通。他也跟着笑道:“李道兄,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一块奇石,还能有如此妙用啊!”此时他的心情,真恨不得立时下地奔走。
李淳风道:“这块奇石名曰‘东海灵石’是徐无病带来的……”
李君羡道:“无病小兄弟,想不到,他身上竟有如此宝物?!”
李淳风道:“也不是他身上的宝物,是东海那一位故人,托他转交于我,若没有我作法传送讯息,这位故人,怕是要立遭天庭责罚了……”
李君羡奇道:“道兄,东海这位故人,就是掌管人间行云布雨之术的那位吧?”
李淳风道:“咳!君羡呀,这些与你不相干的事,先放一放,如今,你腿伤已复,接下来,有何打算么?”
李君羡神色淡然道:“君羡多谢道兄专程为我治愈腿伤,不过,君羡自知难逃一死,可惜,白白浪费了道兄一番苦心啊!”
李淳风却不以为然道:“君羡,不可灰心,你还没有到那一步,焉知自己必死无疑呢?”
李君羡摇头,黯然道:“皇上已有明诏,道兄,这件事,任何人都已无力回天!先前,无病小兄弟百般为我脱罪,这也是受道兄之托吧?李道兄对我这般情义,君羡真不知该何以为报!只是,今后,李道兄切莫再记挂君羡的安危了。人之生死,自有命数,若老天定要我亡,君羡却也不是个贪生怕死之人。”
李淳风也手捻长须,摇头道:“君羡啊!你方才之言,甚为有理,人之生死,自有命数!不过,你如今虽身陷天牢,天子也降旨判了你死罪。但贫道却断言,你此番……且死不了呢!”
李君羡不禁心中大感奇怪,然兀自不信道:“道兄,如今我在这天牢里,已落得个谋逆之罪,道兄觉得,君羡还能逃脱一死么?若让君羡免死,换来太子被免罪召回,则固非君羡之所愿也!”
李淳风笑道:“无须如此,君羡亦可免一死。”
李君羡将信将疑道:“君羡早已知李道兄算法如神,然则……君羡如今的谋逆之罪,若非皇上亲自下诏免我罪名,君羡委实不知,还有什么法子,能令君羡免于一死……”
李淳风仍然笑道:“君羡勿庸担忧,贫道自有良策救你出去。至于这个法子么,眼下还不能与你言明。不过,贫道可担保,三日之后,便是你走出天牢之时……”
李君羡闻言不禁大喜道:“照道兄所言,君羡此番的命数,还未到命终之时?”
李淳风眯起眼睛,微微笑道:“人之生死,皆有命数啊!只不过,幽冥界阎罗的那本生死簿上,你李君羡的名下,时日还长着哩……”
……
而几乎与此同时,那南安平司千户裴才保,离了南宫不语之后,便命人押解着落阳师兄弟五人和孙习文,赶回青衣卫诏狱。
队伍行了一刻,进了崇仁坊前的一条小道,过了崇仁坊,便是青衣卫所在的永兴坊。裴才保人在马上,看着眼前的一排“战利品”,心中不由得志得意满,暗道待我将这几人押入诏狱大牢之中,看你沈环还有何话说!
裴才保心里高兴,便情不自禁哼起了他自翠云楼里听来的一曲小令。那曲子香艳轻佻,裴才保哼着哼着就想到了阿竹与阿菊的模样。那一副娇丽玲珑的身段,那一张妩媚勾人的脸蛋,直引得裴才保心情荡漾、口中垂涎……恨不得,立时就到了天黑,他好去翠云楼中畅快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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