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昱在厨房忙着炒菜之际,不经意间便想到了自己曾经做过的那个离奇的梦境。她正要讲给徐恪听时,却忽听厨房外传来一位老者爽朗的笑声,那笑声于沧桑中又透着豪迈,不用看也能听得出,是秋明礼下值回家了。
“秋先生,你回来啦!”赵昱见秋明礼进了厨房,忙转身向老爷行礼。
“先生来了!”徐恪放下手中的柴禾,也起身向秋明礼拱手为礼道。
秋明礼呵呵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无病,老夫与你才三日未见,你便已学会了帮小昱做饭?”
赵昱听得脸上一红,忙低头继续舀水。
徐恪笑道:“先生取笑了,无病跟着小玉姑娘学菜,只是学了一点皮毛而已。”他转而又心想,我呆在厨房半日,也只是帮她烧火而已,这烧火能算做菜么?照此说来,我恐怕连小玉做菜手艺的皮毛也未学会呀!
秋明礼向徐恪招了招手,两人一前一后,便离了厨房,回到前厅落座。
秋明礼刚刚坐下,未及喝上一口热茶,便朝徐恪说道:“无病啊,你今日来得正好,我正有事要找你。你若不来的话,老夫还打算去你的徐府,讨你三杯酒喝呢!”
徐恪遂问道:“先生要来找我?是有什么急事么?”
这时,与秋明礼一道回来的家童平安,又为老爷端上来一碗刚刚冲泡好的花雨茶。秋明礼端起茶碗,也不顾热茶滚烫,兀自咕咚咕咚地连喝了好几口,这才说道:
“急事倒是没有,只是听说你们今日一早便一同开会,怎么样?可曾有了捉拿凶妖的计策?”
徐恪一听,立时摇头不已,叹道:“咳!今日的早会,一帮人在议事堂里吵了半天,到最后也没有争出个所以然来。依我看,这样的合议,不过是徒耗光阴罢了,于破案而言,全无用处!”
秋明礼问:“赵王殿下说了什么没有?”
徐恪依旧摇摇头,道:“殿下什么也没有说,他听见沈环与成克中争吵不休,便匆匆结束了合议,只管自己一个人出门去了。”
“哦……赵王他什么也没有说?”秋明礼又问道:“那今日的议事堂上,沈环与成大人到底在争论些什么?”
“咳!这两人争来争去,无非就是怎么安置那些流民乞丐!……”于是,徐恪便索性将自己今日在青衣卫议事堂中所听所见,一一都说给了秋明礼听。
秋明礼听罢之后,沉吟良久,方才叹道:
“看来,赵王殿下着实是遇到了难题呀!”
徐恪也随即言道:“是啊!不瞒先生,无病今日前来,也是想请教先生,对于如何安置那些长安城的流民,先生可有办法?”
“嗯……对这些流民该如何处置,这倒……当真有些棘手……且容我好好想想,好好想想……”秋明礼端起了茶盏,一边喝茶,一边说道。
“先生,先不要想了,都已是戌时,赶紧吃饭吧!”
这时,赵昱与平安已经端着食盘走入了前厅,眨眼间,她便已做好了全部的饭菜,且一一将它们端上了前厅,摆在了方桌上。
“好,无病,你今日也等得久了,咱们且先用饭,边吃边谈!”秋明礼随即拉着徐恪坐到方桌前,平安早已为他们二人都斟满了酒,备好了碗筷。
“平安、小玉,还有那位喜乐大叔,你们也一道过来吃吧!”徐恪向堂前的赵昱招呼道。
只是,无论徐恪如何热情相招,赵昱只是摇头笑了笑,依旧不肯与自家的主人同桌而食,她与平安布置完所有的酒菜碗碟,便纷纷走出前厅,各自忙碌去了。
见徐恪兀自凝望着赵昱远去的背影,秋明礼笑着问道:“怎么啦……无病,你是不是喜欢我们家小昱姑娘呀,你若喜欢的话,我叫她明日就去你徐府帮忙,你让她做丫鬟也好,做其他事也罢,都可随你……呵呵呵!”
“先生!”徐恪听了秋明礼这一句取笑,立时脸色一窘,他忙收回眼光,低下头,端起酒杯只顾自己饮酒。
“怎么啦?老夫说中了你的心事,你就连跟老夫碰一杯酒都不愿意了?”秋明礼举起酒杯,接着打趣道。
徐恪窘着脸,忙举杯与秋明礼略略碰了一下,仰起脖子一饮而尽,他随后便问道:
“秋先生,据大理寺戴舟所言,那些散落于长安城各处的流民,竟有一千六百余人。对这些人,朝廷本就该拨银安置,可无病却听闻,如今我大乾的国库,已然存银无几,难道这是真的么?”
秋明礼见徐恪冷不丁话题一转,就绕到了国库存银上,他不免也稍稍一愣,但这一话题恰正是他今日所欲陈述的“正题”,于是他便放下筷子,叹道:
“无病,老夫实不相瞒,如今我大乾国库的存银,已经连官员的俸禄都成了问题!老夫这几日忙前顾后,算来算去,算的就是如何去筹够下个月官员的俸银!”
徐恪夹了一口青菜放入口中,只觉香嫩可口,比之于得月楼的烹饪,虽觉清淡,但绕口都是余香,他吃得兴起,便连着夹取了好几道菜肴,张口大嚼了起来。
秋明礼手捋长须,兀自叹道:“说起来你或许不信,就连老夫也未曾想到,我堂堂一个大乾天下,全国三十二道、一百二十八府,拢共不下两千余万民户,国库竟亏空到如此地步!如今我户部的银子,连官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
“老师……”徐恪喝了一口酒,问道:“国家每年的赋税有这么多,再加上番邦的进贡,那些银子都到哪里去了?”
秋明礼道:“你不知道,去年一场大旱,全国有四道十六府受灾最巨,其它地方收成也不太好!除了江南与岭南诸道,赋税尚能收到八成之外,其余诸道,大多连半成的赋税都收不上来。至于那受灾的四道十六府,非但颗粒无收,朝廷还下拨了几百万两银子赈灾。皇上他又一向爱民如子,见百姓贫困,也不忍催收,对于那些受灾颇巨的州县,还一气免除了两年的赋税。赋税打了折扣,赈灾又大费钱粮,可官员们的俸禄、将士们的饷银还得如期发放。如此一算,你再想想,国库哪里还有多余的存银?!”
徐恪见秋明礼一旦说起国库的现状,不免满脸忧容,眼前的筷子竟而一动未动,他忙举杯劝道:
“先生,国库虽无银两,咱们还得吃饭不是?小玉做的菜这么好吃,先生快拿起筷子,多吃一点!若秋先生不把肚子填饱,何来的气力去筹措官员们的俸银?”
秋明礼闻言不由一笑,此时已是夜晚戌时,他忙碌了一日,腹中早已饥饿万分,当下便举杯与徐恪对饮了一口,终于拿起筷子,将赵昱精心烹煮的那些炒青菜、苋菜笋干、蒸番瓜、地衣鳖肉汤等等菜肴,接连送往自己的口中。他一边细细咀嚼、缓缓吞咽,一边也暗自赞叹,小昱这丫头,今日有无病来,她做的菜竟尤为好吃!
两人喝酒吃菜,过了片刻,徐恪又道:“秋先生,我听闻三月初三上巳节,皇上给贵妃娘娘做寿,当晚在兴庆宫内大宴群臣。君臣整夜歌舞为欢,席上山珍海味,遍列珍馐,皇上又赏赐贵妃无数,这一场花费,纹银不下十万两之巨!皇上不是有很多银子么?如何先生今日竟会大叹苦经?”
秋明礼夹了一口菜放入口中,苦笑道:“那是皇上用内帑的银子来做寿,这可与国库无干啊!”
徐恪好奇道:“内帑?老师是说皇上在国库之外,又在皇宫大内设了一个‘内库’?那么学生倒是奇怪了,这内帑的银子,又从何而来?”
秋明礼苦笑了两声,道:“内帑么,小部分是番邦的进贡,大多数……自然也是从赋税中而来。”
徐恪脱口而出道:“既是从赋税中而来,那么理当记入国库呀!如今,连官员俸禄都是如此吃紧,皇上何不从内帑中拨付银两,用以解燃眉之急?”
秋明礼摇头笑道:“皇上怎舍得用他自家的银子,来给官员们发俸?”
徐恪不解道:“这就奇了,官员是皇上的官员,百姓都是皇上的子民,就连整个大乾天下,也都是皇上的!皇上的家不就是我大乾的国么?老师怎么说,这内帑的存银是皇上自家的呢?”
依照此刻徐恪心中所想,皇帝既然还有内帑存银,非但应下拨官员俸禄,还可以拿出几万两银子,用来收容安置那些长安城的流民才是。
秋明礼连连摇头,他不再接话,而是重新拾起筷子,只顾低头吃喝,待得过了片刻,他才举杯与徐恪对饮了一大口,话锋一转,说道:
“无病啊,皇上的内帑也好,大乾的国库也罢,这些事就用不着你来劳心了!你且先说说看,如今长安城内有妖物作祟,老百姓们都已吓得夜间不敢出门,如今又接连死了八个青壮男子,接下去,你们打算用什么法子去捉住那只妖怪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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