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薇从京城带了不少好东西,给罗大娘的是一坛黄酒,罗大娘的爹早年承包过一个鱼塘,那时她还是个小姑娘,常帮爹到鱼塘做事,晚上累了也睡鱼塘边的小棚,经年累月的,体内有了湿气,后找郎中将湿气治好了,又不知怎的,落下了手脚冰凉的毛病,郎中建议她喝点黄酒驱寒活血,她喝着喝着,不曾想,喝出了酒瘾,每顿饭都会酌上一小杯。
罗大叔不饮酒,他喝茶,上次赵哥送的茶叶,红茶她用来做了皮蛋,绿茶全部让人捎给了罗大叔,这次她从京城买了两盒龙井。
给罗永志的也是龙井,他随了他爹,爱喝茶。
翠云的是一盒雪花膏,翠云其实长得很漂亮,五官正、浓眉大眼,就是常年在地里暴晒,皮肤有些粗糙黝黑,乔薇上次见她,手臂都晒伤了,怪心疼的。
最后一样是给小侄儿的,四套质地柔软的纯棉衣裳,两套现在穿,两套天热了穿。
罗大娘看着满满一炕东西,都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了:“哎呀你……这也太多了,你说你的钱又不是天上掉下来的,瞎买些什么?”
乔薇心知罗大娘不是在与自己是客套,是真的在肉痛自己花了太多钱,笑了笑,说道:“我又没天天买,难得入京一次,还不知下回是什么时候,当然得带点好东西!”
“景云和望舒的呢?”罗大娘记挂着俩小包子。
乔薇笑道:“他们也买了。”
她买东西,肯定先想着那一对小包子,不会为了虚面子,把好的东西拿去送人,却叫自己孩子眼馋。
罗大娘原先认小薇做干女儿,只是看他们孤儿寡母可怜,无依无靠,没个正经收入,还总让刘婶子那伙人欺负,她可没想过她有一天能变得这么能干,现在哪里是自己照顾她,分明是她在贴补自己了。
“对了,你们昨晚是在哪儿住的?”
“在我冥叔叔家!”
堂屋传来望舒脆生生的声音。
乔薇嘴角一抽,这听墙角的丫头片子!
“冥叔叔?”罗大娘颇有深意地看了乔薇一眼,“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瞧你刚进屋那会儿,那春风得意的样子,真当自己藏得很好呢!”
乔薇一本正经道:“我没有,干娘,那就是一个朋友,这次恰巧碰到他,便住在他那儿。”
“什么朋友?”罗大娘俨然不信,非亲非故的,就住一块儿了,这关系,啧,不是看对眼儿了她都不信。
乔薇忙解释道:“干娘,您别想岔了,没住一块儿,他不住的,就我们几个,永年也在的,回头您问永年,看人家是不是留下过夜了。”
罗大娘嗔她:“你一紧张就话多。”
乔薇闭紧了嘴巴。
罗大娘道:“还没说你们怎么认识的?”
乔薇喝了一口凉水:“您还记得咱们刚开始去镇上摆地摊,遭遇三条恶霸的事吗?”
罗大娘点头:“记得,怎么了?是他派去的?”
“干娘,您想什么呢?”乔薇被罗大娘的脑回路逗笑了,“当初那车夫不是掳走了望舒吗?被一个十几岁的大侠救了,那大侠就是冥公子的手下。”
“你……说的是那赶牛的?”罗大娘当时抱着景云坐在马车里,虽没亲眼看见望舒获救的过程,却看到了一个戴斗笠的男人赶着牛车从旁经过,一个玄衣少年坐在车上,事后她当然知道了二人是望舒的救命恩人,只是没料到他们会与小薇认识。
似是知道她的想法,乔薇补充道:“那也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后来,又阴差阳错地碰到了几次。”
具体怎么个阴差阳错法儿,乔薇没说,罗大娘也没打破砂锅问到底,罗大娘更在意的是,他俩是不是孤男寡女:“这也是缘分呐,他可有家室?”
乔薇抿了抿唇:“算是吧,定亲了。”
“唉。”罗大娘叹了口气,“这就没戏了。”
“没戏就没戏呗。”乔薇语气轻松地说。
堂屋传来婴儿的哭声,罗大娘出去瞧了瞧,翠云慌慌张张地从自己与罗永志的屋子走出来,边走边扣胸前的扣子,红着脸抱起孩子:“来了来了。”
抱回屋喂奶去了。
“别闹,孩子吃着呢!”是她低叱的声音,轻轻的,带着撒娇的意味。
景云与望舒没了小弟弟玩,就拿出冥叔叔送的琉璃珠子,在地上玩了起来。
“别乱跑啊。”罗大娘叮嘱了二人一句,二人应了声好,罗大娘回里屋,继续与乔薇说起了话,“小薇啊,你看你还这么年轻,总不能这样过一辈子的,总得再找个男人。”
找男人,她也想啊,但碰不到合适的怎么办?她可不想为了嫁而嫁,但凡存了一丝这样的念头,前世她都嫁出去了。
“我没与你说,其实,有人向我打听过你。”罗大娘道。
“谁啊?”乔薇问。
罗大娘一笑:“你认识的,徐大壮。”
乔薇惊讶:“大壮哥?不是吧?我都好久没碰见他了,他啥时候问起我了?”
罗大娘不甚在意道:“还不是你留他吃了顿饭,他就以为你俩看对眼了?”
乔薇咋舌,这也……太狗血了吧?
她请他吃饭只是碰巧是饭点,她饭都做好了,他帮她把卖老虎的银子送来,她就客套了一下,就这样,都能算是她看上他,而他也看上了她?
想到什么,乔薇眉头一皱:“刘婶子传我和他睡了,是不是也是知道他打听我的事?”
“这倒没有,刘婶子那嘴儿是黑的也能说成白的,最爱惹是生非。大壮只向我提过,我知道你不是那意思,就回绝他了。”罗大娘看了乔薇一眼,“不会怪我没告诉你吧?”
乔薇忙道:“不会不会,你放心吧。”
罗大娘仔细想了想:“还有咱们村儿的水生也问过你,我嫌他这人好吃懒做,直接给回了;隔壁村儿的杨瘸子问过你,还有张阿牛……”
一口气报了十几个名字,直叫乔薇瞠目结舌。
一个小寡妇,敢情也有这么多人惦记啊?
罗大娘哼道:“他们也不想想自己啥样,哪里配得上你?”
大概是觉得她一个寡妇,不好嫁,所以但凡有人肯娶自己都是自己的福气吧,直男癌!
值得一提的是,罗大娘与大多数封建女性的思想不大一样,她并不觉得乔薇有了孩子就该随便找个男人将就,在她眼里,乔薇漂亮、懂事、能干、孝顺,比村子里任何一个姑娘都要好,男人娶了这样的女人,才是真正的福气。
她看向乔薇,笑着道:“小薇,我改天上镇上找媒婆问问,镇上的男人,条件好的应该不少。”
盲婚哑嫁与现代的照骗差不多,人长什么样、人品怎么样,全凭媒婆一张足以媲美PS的嘴。
乔薇摇头:“还是别了干娘,姻缘这东西强求不来,不是有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吗?”
罗大娘瞪她:“什么混账话?你怎么就会没有了?”
乔薇干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
罗大娘还想对乔薇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那头,赵大娘来了。
乔薇长长地松了口气,再被“逼婚”下去,她估计要和冥公子躲他姐一样,躲着罗大娘了。
赵大娘是来问阿生的考试情况的:“……那孩子问啥都不说,我担心是不是他考的不好。”
乔薇觉得阿生对神童试的兴致并不高,去时,望舒与景云都很兴奋,他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考完了,也对考试只字不提,当然状态不能代表实力,看望舒这么兴奋,像打了鸡血,还不是一关没过就给送出来了?阿生第三门合格了,是能计入总成绩的,前两门笔试又是他强项——
“他认真考了,赵大娘就安心等放榜吧。”乔薇道。
赵大娘问道:“他考得咋样他自己说没说呀?”
乔薇就道:“没有。”
是真没有,当然她也没问,倒不是不关心阿生,而是连景云与望舒的也没问,考试这东西,考前问问就罢了,考完了再问能问高个几分不成?
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
赵大娘苦恼地揉了揉衣角:“这孩子,半点不让人省心呐!”
罗大娘宽慰她道:“你放心吧,阿生这么厉害,肯定能上榜的!他和大人考,都考过了,一群孩子,那不就是小菜一碟吗?”
“是这个理!”赵大娘心里舒坦多了,起身告辞,乔薇也趁机开溜,否则又得被“逼婚”。
乔薇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孩子们也人手抱着一袋,就连小白都驮着一盒凤梨酥,“浩浩荡荡”往山上走去,路过刘婶子门口时,被刘婶子看到了,刘婶子心里那个嫉妒啊,恨不得把他们手里的东西抢来!
说到抢,刘婶子又想起东村那块儿地,就是乔薇从她手里抢走的,越发不舒坦,决定到村长家哭哭,把那块地哭回来!
反正那块地已经翻好了,肥也施了,要回来直接往里种东西就得了!
多省事儿!
说干就干,刘婶子立马关上门,往村长家去了,在路过村口时,被一个富态的四十多岁的女人叫住。
“请问,你是这村子里的人吗?”对方问。
刘婶子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穿金戴银,很是体面,应该是个城里人,她客气地说道:“我是啊,你不是咱们村儿的吧?有什么事吗?”
王妈妈一瞅她眼神便知她是个容易上钩的,客气地笑了笑,说道:“这位大姐叫着真面善,我想向大姐打听个人。”对方说完,从钱袋中拿出一个银裸子,递到刘婶子面前。
刘婶子都多久没见过银子了呀!眼睛当即亮了起来,双手接过银子,谄媚地说道:“你想打听谁呀?整个村子就没我不认识的人!”
王妈妈说道:“我媳妇儿前几年走散了,我想问问你有没有见过她。”
“你媳妇儿啥样啊?”刘婶子问。
王妈妈用手比了个身高:“大概这么高,瘦瘦的,挺漂亮,笑起来有一对梨涡。”
小梨涡?这不就说的是小乔吗?
刘婶子道:“我们这儿倒是有个女的和你说的差不多,带着俩孩子,龙凤胎。”
王妈妈眼神闪了闪:“那……许就是她走散时已经怀孕了吧?她啥时候来你们村儿的啊?”
刘婶子回忆了一番:“大约……两年前吧。”
大小姐明明是五年前被赶出家门的,难道说对方不是大小姐?又或者,大小姐在外头住了三年,最近两年才搬到这边?
“你儿媳是不是姓乔?”刘婶子问王妈妈。
王妈妈点头:“是的。”
刘婶子甩了甩帕子:“那就是她了!她和她孩子住山上!我带你去找他们!”
王妈妈拉住了刘婶子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道:“等等,先不急,我都几年没见她了,有些事总得打听清楚是不是?”
刘婶子很快明白了她的话外音,笑着给了个我懂的眼神,随后,瞅了瞅王妈妈钱袋,王妈妈大方地给了她一个银裸子,她笑眯眯地收下:“问吧!你问啥我说啥!绝不含糊!”
王妈妈向她打听了大小姐的情况,发现基本没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譬如,对方连大小姐叫什么都不清楚,只知她姓乔,至于她籍贯何处,家中尚有何人,为何流落此处,孩子父亲是谁,她一概不知,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大小姐的男人已经死了,而且是进村之前就死了。
王妈妈想,大小姐一定是成了亲的,否则哪儿来的孩子呢?她可不认为大小姐有胆子未婚先孕。
随后,王妈妈又问了一些性格与做派上的问题,越听越惊讶——会杀老虎、会下地干活儿、会上街做生意,与人打架、与帮派结怨、四处勾搭男人……
刘婶子的嘴里向来吐不出好话,她又如此讨厌乔薇,自然地添油加醋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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