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一夜无眠的孤日、孤月被雁不归邀入内院,与清风、凌潇潇共同用膳。四名婢女从旁侍候,其中一位正是对慕容白暗怀情愫的欢儿。
席间,孤日将昨夜发生在地牢的风波与自己的隐忧和盘托出。
“柳寻衣有没有异常?”
清风反应平淡,似乎他对昨夜发生的事兴趣缺缺。
“垂死挣扎,奄奄一息。看上去……一如往常。”
“那就好……”话未说完,清风突然发现坐在一旁的凌潇潇黛眉紧蹙,神思凝重,不禁心生好奇,问道,“潇潇,有何不妥?”
“有古怪!”
凌潇潇与清风的反应截然不同,一副如临大敌的谨慎模样。凡与谢玄有关,哪怕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也要慎之又慎,斟酌再三。
“不归,将林方大、许衡、凌青、廖川、廖海叫来,我要亲自问问他们。”
“回夫人,洛棋刚刚告诉我,他已另择人选操持府中杂务。因为许衡、凌青、廖川、廖海被府主派去迎接三义帮,林方大也在同行之列。”雁不归尴尬应答,“据说,天未亮他们已离开贤王府。”
“什么?”雁不归的回答不仅令凌潇潇大吃一惊,同时令孤日、孤月面露愕然。
唯独清风,依旧泰然自若地端着碗筷,吃的津津有味。
“谢玄为何如此?”
“府主的意思是……三义帮的三位帮主是‘先府主’的结拜义兄,非但身份与其他宾客不同,而且屡次帮贤王府渡过难关,从来不计回报。如此大恩大德,贤王府断不能因‘先府主’离世而一笔勾销。”面对凌潇潇的质问,雁不归如实作答,“因此,他派与薛胡子、马如风、尹三刀相熟的林方大、许衡等人出迎数百里,一为合乎长幼尊卑之礼,二为彰显贤王府知恩图报的江湖气派。”
“爹,您听到了?”凌潇潇将恼怒的目光投向安之若素的清风,沉声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此事一定有问题!”
“有什么问题?”清风似懂非懂地望着义愤填膺的凌潇潇,费解道,“谢玄尊重天瑾的三位义兄有什么问题?他派人出迎三义帮又有什么问题?天瑾毕竟是贤王府的‘旧主’,薛胡子、马如风、尹三刀乃天瑾义兄,论辈分……比谢玄还要高出一筹,受此礼遇也是理所应当。”
“女儿说的不是三义帮,而是……整件事过于巧合。”见清风曲解自己的意思,凌潇潇的心里又急又气,“林方大几人昨夜与武当弟子发生摩擦,今晨即火急火燎地离开贤王府,分明是有意逃避,难道爹不觉得可疑?”
“是你多虑了!”清风满不在乎地笑道,“依为父之见,谢玄此举意在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武当弟子与贤王府弟子的矛盾日益加剧,林方大他们留在府中迟早闹出乱子。谢玄将他们派出去,是为避免双方弟子同在一个屋檐下,整日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尴尬。想来……也是一种让步,女儿不必过于苛刻。”
“是吗?”凌潇潇似乎对清风的回答倍感惊讶,将信将疑道,“可我感觉此事没有这么简单,谢玄一声不吭地将人放走,是不是……担心我们查出什么?”
“查出什么?”清风不答反问,语气颇有不悦,“潇潇,你究竟担心什么?如果谢玄打算包庇柳寻衣,当初就不会亲手将他抓回来。更何况,柳寻衣现在仍在地牢,你也拿不出任何证据证明谢玄图谋不轨,岂能因为自己的臆想偏见而言之凿凿地怀疑人家?休要忘记,他这位‘府主’可是你极力举荐。区区一年光景,难道你想在天下人面前出尔反尔,自己拆自己的台?”
“爹,女儿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
“为父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为何处处针对谢玄。”清风颇为不耐地摆手打断凌潇潇的辩解,又见她一脸委屈,难免于心不忍,故而面色一缓,话里有话地柔声教诲,“潇潇,如果你想学‘武则天’君临天下,就要先学她的胸襟与远见。谢玄从来都不是你的‘绊脚石’。恰恰相反,他应该是你的‘垫脚石’。你将他视作最大的对手,其实大错而特错。此人精明强干,老成练达,实乃中原武林不可多得的‘辅弼能臣’,你千万要懂得珍惜。天瑾能从籍籍无名的武当弟子一步步成为名震天下的武林盟主,除他自身天赋异禀及坚韧不拔之外,谢玄的忠心辅佐亦至关重要。否则,他早在二十多年前便客死湘西,又岂会有后来呼风唤雨的北贤王?然而,凡才能出众者无不锋芒毕露,你不能因为谢玄的锋芒而怀恨在心,更不能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殊知,硬碰硬的结果非但不能成就自己,反而会两败俱伤。因此,你要学着以柔克刚,尝试接触他、包容他、感化他,直至令其为你所用。”
“听爹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令女儿受益匪浅。”凌潇潇若有所思道,“其实,女儿并非厌恶谢玄,亦非怀恨在心。只不过……此人忠奸难辨,心机莫测。时而故作谦逊,时而刚愎自用,实在难以驾驭。而且……他虽然亲手擒下柳寻衣,但不知为何?我心里仍旧不踏实。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闻言,清风的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地问道:“哪里不对劲?”
“我也说不清楚……”凌潇潇吞吞吐吐道,“只是一种感觉,谢玄擒获柳寻衣……宛若一场玄之又玄的怪梦,处处透着古怪。尤其是潞州发生的一切,顺利的……令人有些难以置信。本打算从潞州甘家探取一些消息,结果却竹篮打水一场空,此事也令我耿耿于怀。”
“潇潇,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
“这……”
“你应该相信谢玄的忠心,不能仅凭自己的猜测便疑神疑鬼。”清风煞有介事地劝道,“他刚刚为贤王府立下大功,你至少给他一次证明自己的机会。倘若以‘莫须有’的罪名扼杀功臣,莫说谢玄不服气,天下英雄也不会服气。”
“爹今日为何对谢玄如此抬爱?”凌潇潇柳眉一挑,狐疑道,“您以前对他可是诸多不满……”
“昔日,谢玄对为父的号令阳奉阴违,我自然信不过他。可如今他用事实证明自己的忠心,为父还有什么理由再怀疑他?”清风一本正经地答道,“既然他是贤王府的府主,那些乱七八糟的应酬尽管交给他,你不必事事躬亲,操心劳力。潇潇,近日你又削瘦不少,为父甚是心疼,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修养一段时间?”
“这……”
“饱了!”
未等群疑满腹的凌潇潇开口,清风已放下碗筷,缓缓起身,一边慵懒地舒展着腰肢,一边漫不经心地笑道:“难得武林各派齐聚洛阳城,爹有许多老朋友等着喝茶叙旧,你自己慢慢吃,爹去会会他们。记住,不要再胡思乱想,万事有爹撑腰,你什么也不必担心。”
言罢,清风将桌上的一碗米粥亲手塞入凌潇潇的手中,笑盈盈的目光在四名婢女身上一扫而过,而后在孤日、孤月的陪同下优哉游哉地离开房间。
“爹今天……怎么回事?”凌潇潇愣愣地望着空空荡荡的门口,不住地喃喃自语,“为何感觉……怪怪的。”
“也许清风盟主不希望你过于操劳。”对于凌潇潇的疑惑,雁不归同样一头雾水。
“爹如此肯定谢玄的忠心,莫非……我对他的怀疑真是多虑?”
……
离开内院,心事重重的孤日、孤月跟着清风一路走出贤王府。
“掌门,其实我也认为谢玄……”
“谢玄一定有问题。”未等踌躇不决的孤日说出自己的想法,一路沉默的清风突然开口,但立场与刚刚大相径庭。
“这……”
望着判若两人的清风,孤日、孤月不禁面面相觑。
“既然如此,刚才掌门在小姐面前为何……”
“一者,洛阳城暗流涌动,危机四伏,老夫不希望潇潇过于惶恐。二者,老夫怀疑潇潇身边有‘内鬼’,我们刚刚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传到谢玄的耳朵里。”
“嘶!”
清风此言一出,孤日、孤月无不怛然失色,倒吸一口凉气。
“如此说来,掌门刚刚是故意抬举谢玄……”
“不错!老夫要借‘内鬼’之口令谢玄放松警惕。只有这样,我们才能看破他的真正意图,引出躲在暗处的所有敌人。”
“所有……敌人?”
孤日与孤月相视一眼,眉宇间尽是一抹浓浓的震惊之意。
“掌门怎知小姐身边一定有内鬼?”
“眼下,连老夫身边都暗藏内鬼,更何况潇潇?”言至于此,清风的眼中寒光乍现,语气变得阴戾如冰,“他们以为老夫是洛天瑾,竟敢在我身上故技重施,真以为我老糊涂不成?哼!”
“掌门说的是……”
“不必多问!老夫带你们去见一个人,等你们见到他,自会明白一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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