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务渐渐地清晰,他想到了什么,越来越觉得坐得不自在了。
“吉向军一死,我们的直接线索全部中断,只留下了一个接头人的照片,这个照片上的人你认识。”杜立才组长道。林宇婧动着鼠标,画面出来时,看得余罪心怦怦跳,眼睁大了。
居然是傅国生,那笑吟吟的帅哥样子,正和线人吉向军谈笑风生,地点是一处饭店。
靠,这家伙居然是个亡命徒!贩毒的?
余罪心里复杂地想着,如果先前知道这是位大毒枭,他不知道自己还敢不敢往死里勒这货。真没想到,李鬼差点把李逵勒死,这可叫怎么一回事呢?他紧张了,一下子明白自己为什么能得到如此高的礼遇了。
没错,这也是在座同行对这位外勤崇拜的原因,这个三查五审没查下来的傅国生,放哪儿也是个重量级人物。可没人能想到,他竟然被一个蒙头蒙脑的警校学员揍得满地找牙,之后又发展成落难兄弟了,在场的除了许平秋,恐怕都揣摩不出来面前这家伙有什么本事,居然能让那位大毒枭推心置腹。
“这个人我们虽然迅速将其控制,不过后来证明我们还是小看了这拨贩毒分子……他一口咬定和线人谈的就是买卖性用品的事,交易方式也恰恰符合买卖这种东西需要的隐秘性,除了这一次吃饭,其他现场都没有出现过,即便针对以前线人对他的指控,也仅仅是一个‘富佬’的绰号,他矢口否认自己和任何毒品的事有关。我们申请地方公安搜查了他的公司,很遗憾,全是性用品,没有毒品。”杜立才介绍着,有点窝火,看得出是被涮得不轻。
这在余罪的认知范围之内,没有人赃俱获,你想给这种有钱有势的人定罪,那不是一般地难,更何况连指认的人也被灭口。他回想着老傅笑容可掬、推心置腹的样子,后背隐隐地有点发麻,自己从来没想过在监仓里睡在一块的家伙,居然是杀人贩毒的一个狠角色,如果换个地点相遇,余罪估计自己十成是个小命不保的结果。
“丧气话就不要说了,多行不义必自毙,只要他没有洗手不干,就有机会揪住他。杜组长,把你们从侧面的侦查介绍一下,让小余对大概轮廓有一个认知。”许平秋插话了,鼓舞着士气,案子受阻的两个多月,前一个月是培养这拨学员,后一个月则是调回本省的侧面调查。杜立才示意着林宇婧说话,林宇婧放着统计数字说道:
“本省十七个市,有十二个直接或间接抓到了新型毒品的吸食者,这种新型毒品在市面上叫‘神仙水’‘快乐粉’,还有的地方叫‘忘情水’,和以往查获的毒品比较,特点如下:第一价格较低;第二是形式多样,剂型、粉型、胶囊型,还有混合型,不管是私人Party,还是夜总会等娱乐场所使用,都具备很强的隐蔽性;第三是成瘾快,持效久,吸食一克左右,可以持续四十八小时左右的兴奋。”
“这种新型毒品的主要成分是GHB,伽玛-羟基丁酸,是一种无色、无嗅、无味的化学类药品,属于中枢神经抑制剂,它曾被用来当作全身麻醉剂。这种药物在欧美国家已是非常泛滥的毒品,在我国属于管制类麻醉药品。经检测我们对‘12?7’案件的缴获物,发现除了GHB,还有亚甲二氧基甲基苯丙胺、氯胺酮等其他成分。据涉案犯罪嫌疑人供述,吸食‘神仙水’可以使人通宵达旦地歌舞狂欢而不知疲惫,更有甚者两天两夜都不睡眠,精神处于极度亢奋或幻想状态。这与国外流行的‘神仙水’成分以及吸食后表现均有差异。同时也证实贩毒分子为了增大毒品‘神仙水’销量,将其他新型毒品掺杂在‘神仙水’之中以增强其毒性,使其对吸毒人员更具诱惑性。”
翻过了一页,屏幕上意外地显示出了医院的画面,凄凉的白色场景,坐着萎靡不振的男女,个个失神的眼睛、晦暗的脸色,像从地狱来的行尸走肉,让从没有接触过此类资料的余罪有一种浑身发冷的感觉。
杜立才有意识地停顿下,继续介绍。
“GHB通常被制成颗粒或粉末状,溶于液体中,例如开水、酒或其他饮料中服用,加入混合麻醉类药物,它的功效更强,会影响脑部的多种传导物质,产生性冲动、视幻觉、失忆、瞳孔缩小、低体温、肌抽跃及呼吸抑制等症状。严重中毒时,则可能产生脉搏过慢、痉挛性肌肉收缩、神智不清、抽搐、昏迷、肝衰竭、电解质异常、低血压及吸入性肺炎,最终导致死亡。我省已经出现十例吸食过量致死的案件。”
这就是全盘的故事,“12?7”案省外失利,禁毒局一筹莫展,只能向省刑侦处求援,而早有想法的许平秋趁机要到了本年度刑事侦查人的招聘名额,他从细枝末节已经窥到了此次要面对的对手不是个普通人,于是他反其道而行,从最普通不过的学员里挑选。选拔经过不管怎么让人难以理解,可结果还算满意,最起码,有一个能直接接触到对手的自己人了。
安静,非常安静,听完了介绍,大家都在看着余罪。傅国生是此案的重要嫌疑人,虽然没有证据,凭直觉可以断定他是这类新型毒品犯罪中一个举足轻重的人物,可偏偏这样一个大人物,却和一个未入警营的小人物发生了纠结。直到现在为止,专案组的各位最大的疑惑还在于组织上怎么会出这么悬的一个计划,启用警校学员,以前可从未听说过。
“小余,说说你的看法。”许平秋道。余罪“嗯”了声,这时候才清醒过来,他看着一干眼巴巴瞅着他的同行,突然间有一种被人骗得内裤都输掉的感觉。
可不是,赌输了,接受组织的安排。
赌赢了,穿了身三级警司的服装,还是接受组织的安排。
“贩毒……”余罪紧张而惶恐地道,看看同行们,已经确认无误了,只需要证据而已。
“涉嫌谋杀……”余罪又紧张地道,又看看同行,有点吓住了,他喃喃道,“不像啊,他一点也不像心狠手辣的人,这么有教养的一位,怎么可能又贩毒又杀人?”
他说服不了自己了,傅牢头的风度谈吐给他留下的印象很深刻。杜立才却是看不过眼了,直斥着:“警察是靠证据办案的,可不是相面能定罪的。要光看面相,谁敢相信你是个警察?”
一干同行笑起来了,连许平秋也不禁莞尔。是警察的不像警察,而是罪犯的,在警察眼里又不像罪犯,这事情,颠倒得可是够厉害了。
“呵呵,这就是犯罪分子的高明之处了,有些人除了犯罪,在其他方面甚至要优于普通人的表现,这很正常。也只有心胸豁达而且文化程度相对较高的人,才能把新型毒品这个产业做这么大。宇婧,回头你把傅国生的详细情况介绍给小余,接下来的任务,细节你们自行处理,大方向我是这样想的:因为小余一进监仓就表现得很强势,属于那类不好驾驭的人,而越是这类不好驾驭的,越能引起对方的兴趣。从你们上次交易抓获的人员可以看得出,他们招揽的都是那种社会经验不太多,年龄不太大,而且多少有点犯罪行为的年轻人,根本不告诉他们在干什么事,让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完成犯罪。鉴于这一点,我觉得傅国生已经对小余起了招揽心思,这样的话,我们只需要把小余设法送到傅国生身边,剩下的事就不难了,至少我们可以发现他的渠道,乐观一点的话,等于在他身边钉上一颗钉子,迟早能拔出他的毒源。”许平秋说道。
在他这个层面已经不再考虑行动的每个细节,只需要指定大方向,但这个想法的成败全系于余罪一人,是不是危险性大了点?而且这么一号人就算穿着警服,那眼睛也是骨碌碌乱转,怎么看也是贼头贼脑的。
于是余罪又成了众目凝聚的中心了,余罪这回可真有点紧张了,他凛然道:“怎么去?我都告诉他了,我不去。再说我不能真去贩毒吧。”
“你搞清楚,你是警察,目的性和他不一样,要是他让你贩毒那倒好了,直接人赃俱获了。你就等着立功吧。”杜立才道了句,深为这人的思想素质担忧,手下的外勤接这种任务,下意识地就会敬礼保证完成任务,哪会这么畏难。
可余罪就是畏难,要知道老傅是个毒贩中的毒枭!这警服大不了不穿了还不行,他脸色很难看,抱着侥幸之心问着:“要不我再想想,反正傅国生还关着,等他出来再说?”
“哟,这节忘了告诉你了,傅国生今天上午正式被释放,本来无法定罪,早该放了,因为要把你送进去,他多住了一个多月。”许平秋笑着道,这是两边省厅的安排。
“可这个还是有难度的,傅国生可是精明人,要是你们特意安排一个巧合,他稍看出点端倪来,回头不得把我折进去?”余罪更紧张了。
“你得相信组织,这么大的事,我们怎么敢掉以轻心。”杜立才组长道。
余罪愣了下,痴痴地看着杜立才,冷不丁道:“前面那位不就因为相信组织,线人成死人了。”
杜立才一愣,被噎住了,似乎这是事实。林宇婧下意识地捂嘴,差点喷笑出来,其他人有点哭笑不得。杜立才没想到划归给自己指挥的外勤,见面就这德性,他有点给气着了,看着许平秋。许平秋基于了解余罪的基础上,并不着恼,要是这家伙拍着胸脯接任务,那才让他担忧呢。他笑着道:“这个事别人都没有发言权,包括我,只能听你指挥。这样吧,咱们换个方式,你自主选择方式,如果你觉得有危险,马上撤回来。在安全的前提下,摸摸他的底子,怎么样?如果你真觉得不行,撤了这个任务也行。”
“哦,这还像句人话。”余罪心放下了,舒了口气。其他人却都给吓着了,哪有外勤跟省厅处长这么说话的?不过看许平秋并不介意的样子,众人都觉得这人是个异数了。
大家都盯着这个异数,期待他的异样表现,就像看到他差点火并傅国生的那种震撼表现。
却不料余罪刚刚变得正常的心态被又是贩毒、又是谋杀的给搅得乱七八糟,刚刚美好的憧憬又被击得碎了一地,这时候穿着一身锃亮的警服,却也找不回破罐破摔的勇气了。他意外地萎了,弓着腰,恨不得钻桌底似的,憋了半晌,不确定地看着一干同行,极度猥琐地道:“我、我尿急,我先上趟厕所。”
说罢就跑,一会儿回来又尿急,三回过来成尿频了,大家都看出了这家伙的胆怯,那百般搪塞的样子猥琐无比,实在和一个警察应该具备的素质相差甚远。
就这样,第一次会议在余罪一趟又一趟的尿急中结束了,什么结果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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