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莲,你不要怕,没事的,你不舒服,我照顾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将她重新按回炕上,拉起她的手轻轻拍着安抚着她,却发现她的手在这五六月的天里竟是一片冰凉。
“真的没关系吗?不会麻烦到娘娘吗?”她局促不安地看着我,又问了我一遍。
时光仿佛回到我去储秀宫前去御书房见她的时光,那样的谨慎小心,那样的柔情似水。
“真的没关系的,你不要紧张,真的没事。”我不厌其烦地重复着,真诚地看着她,轻言细语道,但我仍然从她眼中看出了一丝慌乱。
“你……你这些日子过得好吗?”决定要来的路上我便一直想着见到她之后要说什么,怎样向她表示我的歉意,想不到到头来说出口的还是只有这么一句。
她闻言,却是一震,略略低下了头,颤抖着有些发白的嘴唇,半响,才细声说道:“奴婢,奴婢还好……只是…只是……苦了孩子。”
“孩子?”我一愣,追问道,“孩子怎么啦?”
她一听,眼泪簌簌而下,过了好一会子,才哽咽道:“都怪奴婢没用,身子骨不好,还不到九个月就早产了,生产后又没奶喂养,只能…只能每天让梅香带了去奶子府守着,待有剩余的喂上一口。那些人都说…都说孩子…怕是活不长了…….”
她的话霎时搅乱了我平静的心湖,同为母亲,她那一脸的哀伤引发了我的无限感概,对她也不由得生出几分同情。
木莲伤心地哭着,见我没有回应,慢慢地抬头看着我,突然间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瞪大了眼睛,带泪的脸上露出一抹惊慌,激动地支起身子,一把拉住我的手,说话的声音都带着颤抖:“娘娘,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不是有意的,奴婢真的是忘了浔阳公主她……奴婢该死!溲”
我起初并没有想到浔阳头上,只是奇怪她为何突然这般慌张,这下子才想起来浔阳也是生了后没几个月就去了的,她如今这样一说,怕是担心触到我的痛处吧。
我心中一紧,如针扎般扩散开去,直至四肢百骸,是啊,我的浔阳……如今的她只怕也是每日生活在恐惧之中的吧?
我经历过那样的痛楚,同为女人,同为孩子的母亲,我又怎么忍心这样一个娇娇弱弱的女人再遭受那般的痛苦呢?
“没有,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你既然也知道浔阳之事就该清楚我能理解你日夜担心的心情,这样的我又怎么会怪你呢?”
我拍拍她的手安抚道,她见我这么坦然,这才轻轻舒了口气,慢慢地平静下来。
“木莲,当初的事,你……你后悔过吗?往后的日子,你有什么打算?”我知道我这么问有些个残忍,但我真的想知道她心中的想法,想知道我这个始作俑者一手导演的那场悲剧中的另一个受害者的感受恧。
木莲的目光黯然下来,叹了口气道:“没什么打算,奴才的日子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么过的,如今有了孩子,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好好抚养她长大的。至于当初……”
她说到这里却又顿住了,我有些心疼地问了声:“你怪过我,恨过……”
我的话还没有问完就因为她眼中瞬间涌出的一滴滴滚落而下的泪水而止住了,的确,当初那般残忍的对待她,如今又来问这些,实在是有些假惺惺。
“当初的事,奴婢不后悔,娘娘对奴婢承诺过的事确实都做到了。奴婢的父亲在殿前侍卫营利有了份管事的体面差事,奴婢的娘和弟弟妹妹们也在街口开了个杂货店,全家人衣食无忧,不用再为钱财烦恼。每每想起这些,奴婢就觉得值得,一切都值得。只是,只是苦了孩子……”
看着柔弱的木莲,我心中怜惜万分,是我,是我用这样的交换条件同她做交易,害苦了她的一生。也许,在她的心目中只是感叹着自己的命不好,偏生遇上皇后殡天这等事,心中对我还是万分感激的。
我不敢想象如若她知道了真相,又会是怎样的感受?定然是对我恨之入骨的吧。
面对这样一个善良柔弱的木莲,心中涌上的是深深的愧疚,我知道自己的能力有限,但总想做些什么来补偿她,至少让她能脱离现在的生活,毕竟,她也是因为我才卷入了那场精心的算计和不幸的命运之中的人,严格说起来,其实她才是最无辜的人。
在她那样满怀欣喜,初沐圣宠时,就一下子从天堂被打入了地狱,被标上不详的女人的标签,更因着她怀孕的时日正是王皇后殡天前后,宫中又有些风言风语的,太后便一旨懿旨将她送到了这斜芳殿来,开始了这孤苦无依,百无聊赖的枯燥生活。
“木莲,要不……我找个机会跟皇上说说,兴许能接……”虽说这场交易中她的家人得到了稳定的生活,可是……竟要这般牺牲她的一生么?
我看着歪在床上虚弱的木莲,严格说起来她还不过是个孩子呀,过早地接触到这深宫的残酷,让她原本纯真灿烂的面容上多了几分沉默,严重更是多了许多忧愁。
“不!”我的话还没说完,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打断了我,那娇弱的脸上,神情确实无比的坚决,“奴婢卑贱的出生无论怎样都是注定了要低贱一生了,娘娘这般帮了我,又能怎样?圣宠么?不过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即使得到了也会很快失去。奴婢已经做过一次笑话了,就永远不要做第二次。娘娘,请您为奴婢保留这最后一丝尊严!”
事到如今,我听她如此一说,张了几次嘴,却终是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发不出半点声音来。这都是命,是这深宫之中的女人不可避免的悲剧之一,难得木莲年纪轻轻便能看得如此明白。
我面对自己一手导演的悲剧却无能为力,心中一片凄凉,鼻子一酸,眼泪滚落而出。
“娘娘,不可!你如今身子重,不可随意掉眼泪,对孩子可不好!”木莲见我掉泪,忙伸手替我擦去,呐呐道,“娘娘这又是何必,奴婢从来没有怪过娘娘,怪自怪奴婢贪图富贵,娘娘答应过奴婢的事,都做到了,奴婢已经很感激娘娘了。”
我拍拍她的手,哽咽道:“木莲,是我害了你,若不是怕失了圣宠,我也不会让你去皇上身边了,都是我不好。如今说这些为时已晚,不过……你不为自己着想,总得为你的孩子着想啊,你这般没名没份的,将来孩子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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