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远道而来,我们康家蓬荜生辉。”
坐在主人位的男人举起手中的琉璃酒杯,随后将杯中的冰镇果酒一饮而尽。
石承坐在男人左手边的第一个位置,艺成出山以来见过形形色色人的他敏锐地看出男人脸上的表情只是一种应酬式的笑容,他转过头悄悄打量了一下对面坐在男人右侧第一个座位的牛焕,发现这位横江派的长老脸上面无表情,只有在男人看向他的时候才会笑笑,显然通晓人情的牛焕也看出来坐在主座上的康家大公子的漫不经心。
横江派的门人和康家人暗地里似乎有些龃龉,并没有他们口中说的那么和气融洽,石承心中想着,不过他对此也不感兴趣,这是别人的私事,与他这个萍水路人自然没有任何关系。
虽说只是备下了茶水果品,但是康家在会客楼招待众人的排场已不亚于一场小小的宴会,会客的地方安排在二楼,主人将八角形楼阁的八扇窗户一起打开,使得湖面上的清风得以吹拂进来,吹动起众人面前桌案上果酒与时令鲜果的香气,使得房间内氤氲的香气比起杯中的酒水还更加醉人。
康家的长子名叫康成,他脸型方正,年纪比石承大上一些,长相平平不过身材高大,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
康成是个有修为在身的修士,不过石承能看出他的根骨只是中等,所以武道上的成就也一般,如今境界修为也只是比吴能高上一阶而已,是武者境的高阶。一般来说,修士往往会让自己看重的子女也修习武学,以便未来更好地继承家业。
闲谈之中石承发现事实似乎也确实是如此,康家上下的主要事务,有相当一部分已经被交给了康成这位长子来负责打理,看来他应该也就是康一同选定的继承家业的孩子了。
众人的闲谈倒没有什么特别的话题,牛焕、林嘉德、康成也只是聊了聊横江派与康家的一些琐事,吴能、铁面由于和康家人不熟,所以很少说话,只是由石承出头,应付一下康成抛来的话头。
在主宾之间的闲谈中,石承还察觉到,尽管大部分的时间是康成和横江派门人在交谈,但是康成明显对自己这个做草药生意的商人更有兴趣,言辞之间一直在试探打听石承手中生意的具体情况。当然,康成并不知道石承是个丹师。由于石承三人只会在康家庄园上借住几日,所以石承还没有主动透露这一点,横江派的人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居然也没有对康成透露这一情况。
这场会晤的排场颇为讲究,不过持续的时间并不算长,康成和横江派的人续了两刻多钟的旧之后谈话就结束了,康家人很客气地为众人安排好了住宿的厢房。
从主宾双方简单的交谈中,石承还意外了解到了这么两个情况:其一是横江派一直受着康家的接济,门派内似乎也有些拮据;其二是康一同的身体近来有些不太好,未来康家的主要事务有可能会全部交托到长子手中,康家的次子和次女似乎都不成器,没有承担家族事业的能力。
结束了短暂的碰面后,石承三人在康家佣人的引导下,跟着横江派的门人们来到了厢房。
“敢问贵庄有这一带的舆图吗,我们想借用一下,也好规划之后的行程。”
在进入厢房休息前,石承向康家的佣人借了舆图。
佣人很快取来了一份舆图,石承接到手后展开一看,是一份描绘了吴国南方诸州的舆图。
“请问贵庄在这图中的哪个位置呢?”石承问道。
“在这里。”佣人在舆图下方的一处指了指。
谢过佣人后,石承返身回屋,在茶案上将舆图铺开,然后从口袋里面掏出来了一颗用作零食的炒豆,放在了佣人方才所指的位置上,“老吴,你来一下,帮我在这份舆图上指出你们偃门的具体位置。”
吴能快步走到茶案前,看了几眼,用手指戳在了炒豆西南侧沿海的一小片半岛上,“我们偃门就在这里。”
石承点点头,等吴能将手指移开后,他把另一颗炒豆摆放在半岛上面。
铁面走来看了一下,心中舒了口气,这份舆图还是用魏国官语标注的,而非楚泽语。
石承略微研究了一下,心中便规划好了接下来的行程,“我们今天先在康家庄园休息一日,同时问问庄子上或者附近的城中有没有可以雇佣马车的地方,雇到马车后,我们便上驰道,走南十一道,我看这条驰道是可以直通偃门所在的半岛的。”
三个人简单一商量,将后面的行程定了下来。
石承和铁面留在屋内清点整理行囊,吴能则是独自出门,打算找一个靠谱的佣人打听一下雇佣马车的地方,吴能是“三人小队”中唯一的寒月人,由他出面在庄子里面打听消息,或许会更顺利一些。
吴能出门后,问了三个康家的家仆,但是却没有人知道在哪里能租来马车,后来是一个好心热情的仆人给了吴能建议,让他去庄园西部的马场打听一下。
吴能谢过那名热心的仆人,问清了道路后向西而去,奈何康家庄园太大,绕来绕去还是迷了路。
就在吴能急着找人问清路线的时候,一阵争执声从前方的园墙后传来,把他吓了一跳,声音听上去似乎是两个男性在争吵,其中一人的声音满含着恼怒与不屑,另一人的声音则带着些歇斯底里的癫狂感。
“哥啊……啊啊……求……求你了……唔……再借……借我点钱……我的梦仙散……梦仙散……我的梦中仙姑……仙姑……”
“你这不成器的东西,除了挥霍家产还会干什么!父亲把你送到云苓书院是盼着你成才立业,而你呢?天天跟着你那些狐朋狗友鬼混!鬼混!先贤圣言没见你学回来一星半点,倒是在烟馆里混出来了一身鸡鸣狗盗的本事。你看看你自己那德行,跟个得了癫痫的癔症痴儿似的,还有半点我康家二公子该有的样子吗?呸!”
吴能突然发现,这个声音的主人正是方才接待他们的康家大公子。
“哥……你……老古董一个……现在就……就连官府都认了烟馆是……是正经生意了……呵呵啊……”
“你个混账啊……我康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东西……不仅自己染了烟瘾,还把大妹也一起带坏了!我告诉你,我不管官府怎样,在家里,父亲和我才是规矩!你若跟我借钱做正经营生倒也罢了,若是拿去给烟馆里的伙计添彩头,却是想也别想!我告诉你,你要是再碰五石烟、梦仙散这些混账玩意,别说从我这里你得不到一个铜子,爹爹他也不会给你留一分的家产!”话说到最后,男人的声音中隐隐已经带上了一些哭腔。
“仙姑……仙姑在叫我了……把……把钱给我……快给我!”另一个男人突然怪叫一声,很快,一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然后又是一声惨叫和人体在地上的翻滚声音。
“老曲,给我把这不肖的畜生捆起来,扔回屋里禁足三天!”
“大郎,这……”
“这什么这,这败家东西能变成今天这个鬼样子,就是母亲生前和你们一起惯出来的!”
“唉……二少爷……得罪了。”
康成怒哼了一声,脚步声响起,渐行渐远,盛怒之下的他也没有发现身边园墙的另一侧有一位不速之客在偷听。
“哥!——哥!——别走——别走!——啊!啊!仙……仙姑……仙姑……别走……放开我!放开我!啊啊!”
在园墙另一边的吴能晃了晃脑袋,方才听到的事情信息量太大了,弄得他脑袋里面嗡嗡作响。
他看了看四周,发现并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便连忙小声快步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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