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挥手让人带走哭闹不休的嘉陵公主,脸色微沉,定定看了皇贵妃半晌,直到皇贵妃屈膝的身子摇摇欲坠,她才轻启红唇,说道:“妹妹,今儿个是我大齐朝普天同庆的好日子,妹妹便是身子不适,提前回宫,对内命妇和外命妇也是不尊重,未免大家说我天家妇人不懂规矩,妹妹该当自罚三杯才是。”
皇贵妃慌乱地抬头看一眼皇后,皇后的女官已端来一只红漆托盘:“皇贵妃娘娘,这是十八年的女儿酿,邱家夫人专门为太子妃大婚宴饮从江南寻来的,娘娘,请。”
皇贵妃乞求地望着皇后,哀哀地唤了一声:“皇后姐姐,臣妾最不擅的便是饮酒……能不能换成别的?”
脑海里闪过嘉陵公主哭泣的脸,她实在无法反口留下。
皇后微微蹙眉:“妹妹,不是本宫训斥你,而是你实在不懂规矩!本宫知道你最擅长的是跳舞,你的舞姿陛下和本宫都赞不绝口,可是,今儿个来的人不仅有咱们大齐朝的内外命妇、各家千金,还有外邦使臣夫人、公主。你若是在这么多人面前跳舞,和那戏台上的小丑有什么区别?你快喝罢,不要再给皇家丢脸、给大齐丢脸,若是太后老人家知道你的心思,不得被你气昏过去!”
皇贵妃面红耳赤,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可凝视着皇后略显生气的脸色,她实在不敢违逆皇后的命令,只得闭着眼将三杯女儿红一饮而尽,她委屈地想,她该听皇帝的话,以身子骨不适为由不来参加太子大婚的。
刚后悔完,她便觉得脑袋晕乎乎的。
结果皇贵妃是竖着进来,横着出去,太后打发人来问:“皇贵妃怎么被人扶着出去了?”
皇后淡定地对那传话的老太监说道:“皇贵妃尝了邱夫人的女儿酿,大赞其醇,贪杯而醉。”
太后听完后,暗暗骂一句:“上不得台面的狐媚子!”
婚礼还未结束,嘉陵公主弄坏花园里名贵牡丹的事便在宫里传遍了,皇后给的五日期限也在暗地里流传,有人着急,有人看笑话,有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冷眼旁观。
傅家就属于冷眼旁观的,宫里的争斗不必牵扯到自家来,唯有小林氏听闻后,眸光一闪,憋红了脸,对傅老夫人说道:“老夫人,媳妇想去更衣。”
傅老夫人微拧眉,淡淡说道:“你进宫次数不多,对宫里不熟,这样罢,让杜鹃陪你去。”
其实,杜鹃才第一次进宫而已,每个外命妇只能带一个丫鬟,不能带嬷嬷,傅老夫人身边可用的人也就杜鹃一个。
杜鹃微微含笑,屈膝道:“是,老夫人。夫人,跟奴婢走罢,有宫女带路,奴婢保证给老夫人完完整整地领回夫人,老夫人尽管放心!”
小林氏气个半死,杜鹃明明不认识路,却还一副建了多大功劳的模样,她留下海桐伺候傅老夫人,在杜鹃和宫女的带领下先去如厕,出来后,温和地笑着对那宫女道:“姑娘知道皇贵妃的宫殿怎么走么?”
宫女莫名其妙地看了眼小林氏,恭敬回答道:“奴婢知道的。”并不问小林氏为何有此问。
杜鹃面有惊色,连忙提醒:“夫人,老夫人在等夫人回去。”口吻有些强硬。
小林氏面对宫女笑如春风,转过脸来,面对杜鹃时却十分凌厉:“我是夫人,还是你是夫人?我要做什么,还需要你的同意?嗯?”
杜鹃第一次见小林氏横眉怒目的样子,心底吃惊,生了怯懦,忙低眉顺眼地福身道:“奴婢不敢。”
小林氏冷哼一声:“你要是不满就去告诉老夫人,我行事自有分寸。”
杜鹃哪里肯走,她实在怕小林氏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闯个大祸,她自个儿得担上监管不力的罪名,再次福身道:“老夫人让奴婢为夫人领路,奴婢不敢违命。”
这是坚持不肯离开了。
小林氏懒得理睬杜鹃,当做没杜鹃这个人,塞给宫女一张银票,腆着笑脸说道:“请姑娘带路去皇贵妃宫中,我今儿个忘了跟皇贵妃请安,心中着实惶恐,正想寻个机会补上,不想皇贵妃娘娘又提前离席,想来想去,仍是觉得亲自去一趟皇贵妃的宫里请安才好。唉,我就是这样的人,对规矩礼数看得太重,若是今儿个不请安,我恐怕夜里睡不好觉。”
那宫女是东宫的人,小林氏不敢说别的,只能拿请安说事,一边说,一边做出惶恐的模样。
宫女犹豫一瞬,低头瞟了眼银票的数目,“贰佰两”的字样赫然入目,她咬咬牙,说道:“好罢,奴婢带侯夫人去皇贵妃宫中,至于皇贵妃是否见侯夫人便不是奴婢能管的。”
她心想,皇贵妃刚刚喝醉,这时候恐怕正在歇觉,必是不肯见小林氏的,她暗喜白白得了二百两银子。
小林氏大喜过望,瞬间不觉得拿出那二百两银票肉疼了,七拐八绕的,便从东宫绕到后/宫,她忍着腿疼等带路的宫女禀明身份和来意,皇贵妃果然不肯见,带路宫女明显松口气,一脸莫可奈何地望着小林氏:“侯夫人,时辰不早,是不是该回东宫了?”
杜鹃暗地里翻个白眼,小林氏当皇宫是侯府后院了,想见谁,便见谁?
小林氏微微咬唇,下次进宫可不会在五日内,白白让机会溜走的事情她可做不到。
她突然对通传的冷脸宫女低声说道:“姑娘可否再通传一声?请告诉娘娘,我有办法让那些名贵牡丹救活过来。”
那宫女吃惊地抬眼,这才以正眼打量小林氏,见小林氏一本正经,不像是说谎,赶忙进去通报。
杜鹃没听见小林氏的话,暗暗着急,不大一会儿,那宫女满脸笑意和恭敬地请小林氏入内,一口一个“侯夫人”,再不复初时的不屑和怠慢。杜鹃心惊肉跳。
此刻,和傅冉云、傅丹云听完各家八卦的傅卿云如遭雷击,她脑海里终于浮现出一些过去不曾关注的事,那就是她前世这段时间在农庄里,对这段时间定南侯府和宫里发生的事知之甚少,许多都是后来听说的,记忆不深清晰。其中一件便是,小林氏曾经得到过皇贵妃的青睐,因为小林氏救活了皇贵妃的牡丹花。
定南侯府跟安国公府绑在一条船上,皇贵妃却是三皇子一党。小林氏与皇贵妃结交过一阵,在傅冉云嫁入安国公府后,小林氏才假惺惺地幡然醒悟,要为她这个安国公夫人着想,彻底与皇贵妃断绝往来。
原来,所谓的救活皇贵妃的牡丹花,并非真是皇贵妃的牡丹花,而是为皇贵妃救活恪亲王的牡丹花!
记起是记起了,但是其中曲折傅卿云并不清楚,她必须阻止小林氏!皇贵妃的儿子三皇子将来会是卖国贼,引北狄叩关,害得大齐朝失去半壁江山!定南侯府因为小林氏与皇贵妃曾经结交过,被南齐新皇反复质疑,父亲定南侯府因此渐渐被削弱兵权。傅焕云是个标准的纨绔子弟,文不成,武不就,掌不掌兵权无所谓,只要有家产给他败便可。
可是,傅卿云不能不为弟弟傅凌云做长远打算。傅家的基业不能烂在小林氏手里。
所以,这一世,傅家与三皇子不能有半点牵扯!
傅冉云状似关心地问:“大姐姐,你怎么了?”
傅卿云敛下眼中的震惊和慌乱,神色稳如泰山,轻摇头说道:“没事,只是可惜那些雍容华贵的牡丹花,越是名贵的花种,越是娇贵难养。”
傅冉云抿唇微笑,半含嘲讽:“大姐姐是在为皇贵妃娘娘发愁么?”
宫里太子得势,三皇子得宠,作为贵族中的女儿当然有所耳闻。
傅丹云颦眉道:“二姐姐,大姐姐说了只是可惜那些牡丹花,哪里有提到皇贵妃娘娘?二姐姐还是谨言慎行,不要非议皇家人的好。”
傅冉云眉心一拢,眸光一厉,还想再辩,傅卿云起身,不耐烦地说道:“行了,三妹妹,你现在是妹妹了,怎么能随便训斥姐姐?二妹妹,你老大不小了,我们在宫里,一笔写不出两个‘傅’字,不要因为小事而吵来吵去,白白让人看我们傅家姐妹的笑话去。三妹妹,你跟我过来,我作为长姐,有几句话不得不说给你听!”
这话看似在责怪傅丹云,却没一句是说傅丹云说错了,那么,错的那个人仍是傅冉云。
傅冉云定定地坐着,即使傅卿云看似与她姐妹情深,她也不是傻子,她看得出来,这一天傅卿云不与其他千金们攀交情,就是为了监视和限制她这个“不懂规矩”的三妹妹。不就是怕她给定南侯府丢脸么?
她愤愤地将手中的软烟罗帕子扯来扯去,总有一天,她要将傅卿云和傅丹云踩到脚底下,看她们如狗一般讨饶!
傅丹云随傅卿云到了亭子外,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道:“大姐姐,冉云说是改了,却仍旧处处针对你,你实不该对她心软。”
傅丹云是个犟脾气,私底下从来不叫傅冉云“二姐姐”,当初落水的事,虽然傅冉云落得恶果,她仍旧觉得忿忿不平。
傅卿云微笑:“总归是在宫里,咱们姐妹的脸面便是侯府的脸面,半点差错出不得。你去看着她,我有点事去找老夫人,她问起,你就说,我去更衣了。”思及前世小林氏干的糟心事,傅卿云提到小林氏母女便觉得恶心得慌。
傅丹云微有疑惑,仍是乖顺地点点头。
傅卿云在戏园子里找到傅老夫人,却没看到小林氏,她心一慌,请安后,状似无意地问:“老夫人,夫人怎么没跟着伺候?”
傅老夫人纳闷:“她说去更衣,半晌没回来。”紧接着不满道:“见天的整幺蛾子,不让人消停。”
傅卿云没时间打太极,忙问道:“老夫人,夫人离开多久了?”
傅老夫人询问地看向旁边的海桐,她一直全神贯注地看戏,根本没注意到小林氏出去多久了,却也觉得不对劲起来,惟恐小林氏给傅家闯祸。
海桐慌张,满面担心,唯恐小林氏有个不测。她正要跟傅老夫人禀告的,却又怕小林氏有别的安排,坏了小林氏的事,听见傅卿云询问,她暗地里松口气:“回老夫人、姑娘的话,夫人离开半个时辰了。”
傅老夫人惊怒:“什么?更衣能去这么久?”
若不是小林氏是大人,她甚至会荒诞地想,小林氏是不是掉茅厕了?
傅卿云低声说道:“老夫人,孙女刚才过来时,听路过的宫女姐姐提起,夫人去的方向是后/宫的方向。”
傅老夫人的脸色完全变了,极为铁青。
刚巧这时,小林氏满面春风地回来了,目光扫过傅卿云时微微一怔,继而变得温柔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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