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付扬发自内心里对季衡多了恭敬,季衡让他坐,要是之前，他定然就大大方方地坐了,但这一日，他却还扭捏了起来，说道，“多谢大人,卑职不必。”

季衡略微诧异，多看了付扬一眼,付扬便说道，“此前对大人多有得罪，卑职前来请罪，实不当受大人赐坐。”

季衡不知道是不是皇帝对他说了些什么,他才这般谨慎，不过季衡也不再强求了，就让他那里站着，问道，“付统领为副使前往广州，可是见着了许七。”

付扬一脸肃穆刚直地回道，“回大人，见过了。”

季衡神色平和，没有再问，但付扬自己也知道将该说说了，况且皇帝让他进园子里来见季衡，其用意不言自明，而且是给他大好机会，便也是给他恩德，他怎么能够不把握住机会。

要说付扬为何会突然变得这般识时务了，一改了他心里那瞧不上大好男儿却去做男宠季衡心思，原因自是被杨钦治给骂醒。

杨钦治也没怎么骂他，不过是用那蔑视眼神把他盯着，就够他受了。

说起来，付扬年前前往恳求杨钦治帮忙之前，他其实并未过多地用私人眼光打量过他，东南时，他见到杨钦治，就知道他是吴王第三子，拥有皇家血脉，却是逆贼之子，不过是因为季衡因为皇帝要用徐铁虎，他才得以存活，他看杨钦治，便只是看到了他身份，几乎没怎么注意他这个人本身，年前去了杨钦治住处，他才去好好注意了杨钦治这个人，看他清秀羸弱，病体难支，让人可怜，却偏偏还有那么犀利眼神和嘴，他回想起握住他手时，他手柔软和凉滑，那个触感似乎是从他手上刻到了他骨子里，又想起抱他上床时，那样地轻和软，他头发从自己手上滑过，拢着他如同拢着一堆带着药香衣物，又似乎是世间脆弱又珍贵珍宝。

付扬第一次明白，一个男人，也不一定是非要强健体魄，杨钦治这样也没什么不好，他存着，以这种姿态，也是存感十足，自然，徐铁虎及时到来，也给了付扬当头一棒，他及时想到了杨钦治和徐铁虎之间那些传言。

杨钦治和徐铁虎一起时候是怎么样？像女人一样柔弱如水和婉转承欢？想到这个，付扬也觉得不可能。

后来他突然想，以杨钦治那样状态，一个人似乎是活不下去，必定要有个人照顾他才好，付扬实不好扒出自己内心深处那点隐秘心思，只得觉得有徐铁虎可供他依靠也好。

一直内心深处抵触一个男人和另一个男人一起付扬，突然之间想开了。

现对着季衡，看他色如春花，却比春花雍容和贵气，有礼和气质典雅，又想到他东南时候雷霆手段，心思深沉，不由收起了曾经对他有过轻视，真正敬佩了起来。

且这里是皇帝内宫，季衡这时候算是皇帝内眷，皇帝愿意让自己来见他，让季衡消掉对自己芥蒂，自己不把握住机会，也是愧对皇帝恩典了。

付扬躬身说道，“卑职同闵大人年前便到了广州，去许家时，便见到了许七爷。许七爷已经接管了完全接管了许家。”

季衡低声问道，“可曾见到了许家另外兄弟。”

付扬知道他意思，说，“皇恩浩荡，许家前来接旨人中，除了老大未外，其他都，看来也是叔侄和睦，兄弟友爱。”

季衡直接问道，“你们下广州，许老大和许七之间闹起来事情想来也是清楚，你们回京前，两人状况如何了。”

付扬道，“据闻，许家老大曾上岸想杀许七爷，不过是被打退了，许七爷为着兄弟和睦，想要和解，但许家老大不相信许七爷诚意，没有露面，说是乘船往南边去了，之后如何，卑职也是不知了。毕竟大海茫茫，他们做海商，比起我们这些人来说，是要行踪不定多。”

季衡知道他说也是实话，就心里点了点头，心想许七也长大了，想来不会和他大哥之间事情上吃亏，这也就行了。

付扬以为季衡还会问些许七之事，他也准备了一肚子话为他解答，没想到季衡已经沉吟起来，并不再问了。

季衡神色深沉，春光里，肌肤莹白，确是人美如玉，付扬自从能够欣赏杨钦治，便也发现自己能够欣赏季衡了，他就立那里，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打搅季衡沉思，只得默默站着。

季衡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道，“你对许七动手之事，乃是受皇命而为，我当时只是一时怒极攻心才对你口出恶言，还请付统领你不要往心里去，那件事，咱们就揭过了吧，既然都是为皇上办事，还请继续心就好。”

付扬愣了一下才赶紧让自己巧舌如簧起来，说，“大人，卑职之后便想过了，卑职虽然是受皇命而为，但卑职也实有着过错。常言，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许七爷乃是大人之表兄，又是从小一起长大，情意非同一般，卑职没为大人着想便执行命令，实不应当。以大人同皇上之间情意，卑职将此事告知大人，也并无不可。”

季衡赶紧道，“付统领，你还请不要如此着想，你既然身负皇命，便以皇命为重便是，将来若是皇上是要我命，你受命杀我，我也是无话可说。你这般讲，倒是让我无法再敬重你了。你刚直乃是皇上看重，还请大人不要折了。”

付扬和季衡对视了一眼，心里明白季衡是为自己面子着想，而且也可看出季衡确不是一般男宠，他便说道，“多谢大人。”

季衡道，“其实我也当不得统领你谢，以后好好为皇上办事吧，让统领大人因我而受责难，我本来就很愧疚了。”

季衡说话十分客气，付扬可不能真这样听，恭恭敬敬又对他行了礼，之后就突然说道，“皇上并未问卑职许七爷之事，许七爷让卑职为大人带话，盼你一切顺遂即好。”

季衡愣了一下，对他一笑，“多谢你了。你下去吧。”

付扬便行了告退礼，退了下去。

那边杨麒儿是认识柳升，他看到柳升一边，就跑到了他跟前去，盯着他看，柳升有些受宠若惊地躬身行礼，“太子殿下，奴婢有什么可以效劳吗？”

杨麒儿将小手握一起，一副小大人样子，道，“爹爹呢。”

柳升笑道，“太子殿下跟着少傅大人一起玩即可，皇上正忙呢。”

杨麒儿瘪了一下嘴巴，不理睬他了，自己往季衡所凉亭里来，半路遇到付扬，付扬赶紧躬身对杨麒儿行礼，杨麒儿看付扬高大英武，就仰着头多看了他一眼，付扬则对杨麒儿笑了笑，付扬是守着杨麒儿从无到有，因他没有柳升那细致玲珑心思，其实至今并不大明白杨麒儿到底是从何而来，他并不大相信杨麒儿乃是许家那位他自然未见过庶出闺女所生，但是他至今也没想到他是季衡所生，此时看到杨麒儿那像季衡眉眼，他不得不又侧头看了一眼那座凉亭，心里生出一种奇怪感觉。

杨麒儿看了付扬之后就高高兴兴往季衡处去了，付扬一直等跟着杨麒儿几个宫人都离开后，自己才又抬步往园子门口方向走去，然后跟着柳升出园子。

路上，付扬就对柳升说道，“柳公公，太子殿下那一双眼睛，可真像小季大人。”

他觉得柳升应当是知道些什么隐秘，柳升却只是笑，道，“可不是嘛。”然后没有别话了。

杨麒儿跑出了一身细汗，他现不大敢往季衡怀里扑，怕把自己弟弟妹妹扑没了，于是只是上前拉了拉季衡衣摆，季衡则将他往怀里抱了抱，又摸了摸他额头和小颈子，发现出了汗，便也不再凉亭里多待，抱着他上了轿子，回兰芷楼为他擦身换衣裳。

季衡对当初那位和尚话只是半信半疑，但是杨麒儿出了皇宫来了这个行宫之后，身体果真就好了很多，精力旺盛，除了小小感冒过一次，就再没有生病了，而那感冒，也只是喝了一剂药也就好了。

付扬又去回了皇帝话，他现脑筋变得好用多了，回了季衡对他问话，然后没有提许七郎，皇帝比较满意地让他离开了。

付扬回到府里后，休息了几天，皇帝便又有了任务让他去做，付扬便知道自己又算是重得了圣宠，没事干可真是会愁死他。

于是得闲之后，他又到了杨钦治府上前来道谢，到时候，没想到杨府正收拾东西，不少东西都正打包，让他觉得很诧异。

春天来了，天气暖和了，杨钦治身体也就好了很多，府里虽然忙碌，他这个主子可不用忙，正坐院子里晒太阳，但是又怕风吹，故而不仅戴了书生帽，还当风方向立了两扇屏风。

虽然杨钦治是无官无职，且年纪比付扬小很多，但付扬还是很恭敬地对他见了礼，说道，“三公子，付某又前来叨扰了。”

丫鬟流云对付扬很有些好感，已经去给付扬端了一把椅子来，付扬坐下后，就问杨钦治，“三公子气色要比年前好多了，近来身体无恙吧。”

年前杨钦治那要死不活样子实是有些吓到付扬，付扬还担心他是不是要死，没想到开春了他又活蹦乱跳了。

杨钦治手里捏着一张藏蓝色手巾，擦了擦被晒得流眼泪眼睛，懒洋洋地瞥了付扬一眼，道，“付统领又高升了吗，这般高兴地来看我。”

付扬道，“三公子说笑了，高升说不上，不过是有差事做了而已。都是多亏三公子，故而前来致谢。”

付扬带礼物，礼单给是管家，管家这时候拿来给杨钦治看，杨钦治瞥了一眼没有拒绝这些礼物，对付扬道，“你还真有心。”

付扬道，“算不得心意，只盼着三公子能够身体康健罢了。”

杨钦治道，“一时半会死不了。”

付扬又说，“之前余杭时，倒是同徐将军见过一面。”

杨钦治听他说到徐铁虎，就微微蹙了一下眉，付扬盯着他，也看不出他到底想什么，徐铁虎是过完元宵就离京了，杨钦治想到他时候是自己身体差脾气差时候，就略觉得对不住他，不过马上，他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开始闭目养神起来，也并不大理睬付扬了。

付扬则目光四处逡巡了一遍，自己说道，“三公子难道是要搬家，这般收拾东西，倒不像只是春日晒一晒。”

杨钦治用那巾帕盖住自己眼睛，躺那躺椅上似乎是睡过去了，好半天才发出点声音来，“这个宅子是季衡，我总不能一直住这里，我自己买了个宅子，现天气和暖了，正好就搬过去。你以后再要找我，就往宁和大街旁边刘状元胡同来，我以后住那里了。”

付扬把这个地址记下了，盯着杨钦治看，只见他面色太白，像是要被太阳晒化了一样，又说，“三公子既然搬家，什么时候办乔迁酒，我是定然会去吃。”

杨钦治轻轻抬了抬手，朝付扬方向指了一下，说，“我京里也就认识季衡和你了，还办什么乔迁酒。”

付扬盯着杨钦治手，只见那手比自己大手是要小了一圈，手指纤长白皙，被阳光打着一层光，付扬想，比此前见过那所谓江南第一名妓手好看，但瞬间又觉得自己混账了，把一个原郡王手和名妓手作比较，太混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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