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臣们说了真话,承辉帝难言悲喜。悲的是,明知道有些人该死一万遍,大臣们却依旧愿意为了国家战略,放他们一马。喜的是大臣们有说真话的意愿,尽管开头有点遮遮掩掩的,被李亨挑破之后才放开了。
但怎么说呢,好歹有句真话。承辉帝不怪大臣们的反应,这里头的事情,一句两句说不清楚。
晋商这个群体,非要刨根问底,历史渊源能追溯到魏晋南北朝甚至更远,山西那个地方,出过太多的名门望族。晋商从来都不是单纯的商人,与地方大家族本就是一体两面。晋商在京城的人脉极广,影响力极大,别怪林如海当初在大同没下死手,这次又嘴下留情,实在是有所忌惮。
承辉帝安静的坐在位子上思索着,群臣也安静的坐着,等待他的最终判决。
“查,违法商人退税并重罚,其族人为官者,罢免,回家读书,三年后酌情起复。罪大恶极者,杀!至于李逆也好,东平王也罢,朕不在乎他们是否团结,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都是虚幻。识趣的话,李逆应自缚来降,东平西宁二王,也应举家来京,放弃兵权,朕还他们一个富贵闲人。总而言之,朕,这次不妥协!”
承辉帝说的很慢,似乎每个字都千斤重,狠狠地砸在群臣的心头上,李亨兴奋的抓耳挠腮,看皇帝是眼睛里有精光。
林如海听到这番话后,叹息一声:“如此一来,晋商银行的案子,还要折腾一番,一时半会没法恢复营业,日后也很难恢复。”
承辉帝态度非常坚决:“不碍事,大不了将来换一个名字。或者叫新晋商银行,愿意守法经营者,朝廷大力欢迎,该有的扶持也不会少。”
皇帝做了决断,内阁快速形成决议,下发执行。
晋商银行恢复营业的日子,因为此案,变得遥遥无期。
督察院的许霖正在办公时,被龙禁尉带走,三天后才放出来,他本人确实没有实际掺和到家族的生意中,可以说被家族保护的很好。
但这一次不一样,承辉帝决心树一个标杆,让天下的家族们看看清楚,别以为一边做官,一边做生意,两者兼顾,互不影响。
家里有人做官,又有人做生意,怎么可能没关系?就算查不出来,只要有一方违法,另一方也要被连带。
即便是已经分家的官员,也会受到影响,官继续做,但调离要职,并且很难再有升官的机会了。
许霖是被直接罢免的,当初在京城年轻官员中有多风光,被勒令限期离京时,人就有多落魄。
许霖甚至没时间处置京城购置的产业,只能留下仆人慢慢处置,自己先行一步。
昔日围绕在身边的朋友们,如今来送者一个也无,一辆马车,两个仆人,两个丫鬟跟着一起出的京城,静悄悄的。
满腹悲切的许霖,坐在车辕上,看着天空湛蓝,白云苍狗。所有的雄心壮志,在这一刻变成了虚幻。
突然,马车停顿,前方车夫惊呼:“老爷,十里亭有人等候。”
许霖心头一喜,但凡有一个友人来送行,这些年在京城都不算白忙活,知己一人足矣。
看清楚亭子内站着面带微笑的人时,许霖心头的一团火苗被浇灭了,心灵世界瞬间恢复到一片寒冷的冬夜。
黑暗,这个世界太黑暗了!
我这样的正人君子被罢黜,贾琏这种奸佞竟然飞黄腾达,大周朝迟早要完。
内心怨气达到极致的许霖,倒是无所畏惧,下了马车,大步上前,站在贾琏的面前。
两人身高本就有十厘米左右的差距,如今贾琏站在高处,更是居高临下。许霖开始没察觉,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没法后悔。
被俯视的感觉,真憋屈啊。
许霖张嘴想说点啥,却又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通过眼神,用无穷的怒火杀死贾琏。
“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冤枉啊?是不是很不服气?”贾琏真的一点都不生气,来此等许霖,真就是故意的。
说起来,贾琏看这种大家族出身的子弟很不顺眼,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是什么立场问题,单纯就是因为,【贾某都不敢自称正人君子,你也配?在我的地盘你都敢蹬鼻子上脸,就别怪我趁人之危。】
总而言之,贾琏觉得不来这么一出,整个人都没法气顺咯。
许霖被贾琏的问题激怒了,急促的喘息,如同拉风箱,压制了好一会才平稳后,自认为风度不减的语气道:“你我同科,许某的七品官来的正,你却是四品官,你敢说自己不是因为距离天子更近,立功的机会更多么?”
一句话看似很强硬,实则道出了许霖的真实心态。
总而言之,不服气,尤其是对贾琏不服气。
许霖从不认为自己比贾琏差,尤其是殿试放榜后,看了张贴出来的状元文章,许霖更是不屑的判断,贾琏是靠媚上而得的状元。
当然了,许霖也没法否认贾琏出仕之后的一系列功劳,但他认为,贾琏是因为立功的机会更多,换成自己,能做的更好。
贾琏对许霖的话并没有太放在心上,不过是一介败犬的无能狂吠。
当然了,一棒子打断他的脊梁骨这种事情,贾琏很乐意去做。
“在五城兵马司的时候,我没定你一个藐视上官的罪,完全是看在大家都是御史的份上。我也没有刻意针对谁,反倒是你,对我毫无善意。至于说到功劳,有些不该你知道的事情,我就不说了。单单说北虏入寇,张家口沦陷之事,当时你也在京城,身为山西人,但凡你敢主动报名,随军做一个监督,贾某都愿意敬你是一条汉子。来,告诉贾某,当时你在忙点啥?在八大胡同宴请同僚吧?”
你不是不服气么?那么好啊,我不但要击败你,还要把你的脸按在烂泥地里摩擦。
许霖很想反驳,可惜,不幸的是,贾琏随口一句,不幸言中了。
当时许霖真的是在宴请同僚,喝酒之后,好为大言,抨击当时的兵部及内阁,甚至还对陛下革新朝局有暗讽之意。
这种被人当面揭短的羞怒,很快让许霖面色涨红,指着贾琏怒道:“那又如何?你敢说出仕至今,干干净净么?许某却敢!”
贾琏听了这个反击之言,忍不住露出微笑:“巧了,我也敢。为官至今,贾某没有贪墨一文钱的公款,甚至没有利用手里的权利,为贾家谋取一文钱的利益。至于提到干干净净,许氏是大家族,贾家也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出身的人,从诞生的那一刻起,就没资格说自己干干净净,我们都是有原罪的。所有的富贵荣华,都建立在无数的底层佃户、奴仆的血汗之上。贾某人为官至今,好歹为国家为朝廷立功无数,你呢?你配跟我相提并论?如果你觉得配,那请说说你的丰功伟绩,让贾某长长见识。”
许霖当时就呆住了,贾琏的问题太简单粗暴了,是啊,我的政绩有哪些呢?
被贾琏带进沟里的许霖,苦思冥想,也想不到任何可以拿出来说的功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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