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沐这一觉睡得太久了。
她做了漫长难以醒来的一场梦,梦见许多光怪陆离的场景。
最开始,她看见天上飞的鱼,地里长出鸟来,意识到这是个梦。但最后一切都回到何钊那间窄小的房间里,何钊又一次——就像陈嘉沐在房间里见到的一样,突然消失了。
太熟悉了,以至于她有一种自己其实已经醒来的错觉。
只是把昨日重新经历一遍。
陈嘉沐想拽住何钊的袖子。意念一动,她就成功了。
何钊回头深深地看她,眼神温柔,脸如璞玉一般,非常温暖光滑,带着珍珠瓷片一样的光泽,温和地说:“我总会再回来。”
陈嘉沐问他:“什么时候?”
何钊并没有回答。他只是一点一点,把自己的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了。
陈嘉沐猛地睁开眼。
睁开眼了,却像是还在梦里,手里空落落,身边也没人,她盯着床顶,感受床幔透过的微光,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昨日何钊从她身边消失的场景。
何钊牵着她的手突然空了。
他就是突然消失,如同一个魔术师的戏法,一眨眼,一呼吸,屋内没了光,也没了人。陈嘉沐慌忙地看向身后,何钊什么都没有给她留下,甚至连风都没吹进来。
本来放在画卷之前的细长骨头也一同不见。
只有陈嘉沐自己在屋子里,在这个四周挂满了她画像的屋子,黑黑白白,犹如误入了自己的一个灵堂,招魂幡都做成了微笑着的遗像样子。
有光的时候,镜面把她照得和身后墙上挂着的画像并无差别,但没了灯火,这镜子就无穷无尽的把光线全部吞噬了。
陈嘉沐的心要从身体里跳出来。
她越看四周越觉得瘆人,几乎是夺门而出,奔到何钊的卧室里去。
然而只有安静的一张鲜红的床,垂着同样血红的绸子。她走过去,上边还留有自己躺过的痕迹,不仔细观察就看不到的一点凹痕。
但是,何钊呢?
她从屋内出来,绕着屋子走一整圈,将每个房间都检查了,一无所获。何钊不让她看的菜窖她也打开看了,里边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陈嘉沐下意识地感到不对劲。
如果它一开始就是一个空壳,何钊不会拦着她。陈嘉沐认定里边应该有一些何钊不愿意让她见着的东西,比如只属于他的一些秘密。现在像所有和何钊有关的东西都灰飞烟灭了一样,让她有种如鲠在喉的怪异感。
他就是一条天上来的河,从她手掌心穿过了,又汇入到广袤的海里去,没人能证明他存在过——只有她的手,被水流打湿的痕迹,也会很快风干,无影无踪。
陈嘉沐昨夜本是想问方彦有没有见到何钊,但想来问了也是白问的,跟着她的宫女根本看不见何钊,更别说看他的去处了。
于是寒梅从屋外进来时,看到的就是靠着床坐起来的陈嘉沐,显得呆呆愣愣,头发乱蓬蓬,好像是察觉到有人来,抬眼看了一眼,没什么别的表示,仍然在发呆。
寒梅小声问:“公主今日要去御花园吗?”
陈嘉沐眼珠一动,缓慢地想想御花园的花,又想想之前自己放过的纸鸢,身上提不起一点力气。她在现代时其实不太爱玩这些,但这里没别的消遣,打打牌踢踢毽子已经是不错的游戏。
但她今天从一起床就觉得累,身上沉坠坠的,很疲惫。
她往窗外看,太阳又是火热滚烫的一个,照得天空澄碧,一丝云彩一点风都没有,干干的烤着,直要把水汽都蒸出去一样。陈嘉沐就一点出门的兴趣都没有了。
这样的天气只会把空气里缺少的水分在人身上找回来,一出门必要出许多汗。
她看寒梅还在等,满脸期冀的,就顺口问道:“御花园里什么花开了?”
寒梅说:“没有什么花开,是娘娘们在御花园饮茶。”
陈嘉沐皱眉。她本来就不愿意和陈渡的后宫妃嫔们接触太多,一帮人坐在没风的滚烫热气里喝滚烫的茶,光是想想就太折磨了。
陈嘉沐更是摇头:“算了算了,去凑那热闹怪没劲的。”
她看见自己桌上摆着的烛台,上边空空的,问:“那烛台原来是做什么的?”
寒梅想了一会:“是公主拿回来的一截白色蜡烛。”
陈嘉沐了然:“方彦呢?”
寒梅说:“他一早就走了,说是要去送人……公主,桌上有一封十二皇子差人送来的信。”
陈嘉沐打起精神,寒梅上前侍候她穿衣,梳头,又端来一碗用红糖枣子燕窝炖的奶,炖成稠得起一层奶皮子的样子。
陈嘉沐一边喝一边看信。
陈清煜好像没写什么,从头到尾只简单讲讲他自己的出身,说他要回到母国去。
去做什么,他不写,会不会回来,他也没写。他只在最后写:皇姐,如若北边安定和平,我们可以在北地做寻常人家的姐弟。你愿意吗?
陈嘉沐把那信折起来塞回信封里去。
寒梅观察她的表情,是不喜不悲,敛着眉不说话,配上簪头垂落的一枝银梅花,显得有些寂寞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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