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信三个月前满十五岁,十五成丁,于是月前便被发到九江郡服劳役;先是在芍陂(quebei)淤田,干了不到十天,又被发至寿春北边淮河畔的北山下修堤。
曹贼对民力的压榨,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尤以士家为甚。
杨信就是士家子,所谓士家,简单来说就是士兵之家;曹贼为绑架士兵,使其效死,便把士兵的家眷控制起来,以防止士兵反叛。
士兵在前线打仗,家眷便在后方屯田,负担各种沉重劳役,这就是士家制度。
曹贼对士家的残酷压榨和剥削,其中的血泪,罄竹难书。
士兵在前线玩命,家眷在后方受苦。
战死的士兵没有抚恤可言,家中若还有成丁,就要补入军中为曹贼继续赴死;若无成丁,便要强行把士兵的妻子另作配给——或被豪强权贵掠为姬妾、奴仆,或强行配给其他丧妻的士兵。
屯田吏对士家的监管极其严密,行连坐制度:一人逃跑,全家斩首;一家逃跑,一屯士家都要被贬为奴隶人。/apk/ 无广告、更新最快。为了避免转马丢失内容下载:/apk/敬请您来体验无广告阅读app爱读免费小说app
此时曹操亲率大军在合肥一带与孙权军对峙,包括杨信在内的十余万民夫,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发到芍陂屯田。
就是说,现在九江郡的中南部地区,是一个至少有着十余万军队交错混战的巨大战场。
而这片战场,距离杨信劳役的地方,不到三百里。
杨信一直在思考,以后该怎么走。但显然,当前是没有机会的。他没办法安全穿过这片战场去江东,也没办法往西穿过大别山区到荆州,更不可能置父母和妹妹于不顾。
只能蛰伏,只能等待。
杨信在芍陂淤田淤了不到十天,二十余日前,又被发到一百多里外的寿春,在寿春城北淮河畔的北山做工,说是为了预防洪水修造堤坝,但就杨信这些天的观察来看,绝不是为了修造堤坝。
做工的地方,距离河岸十几里,修个鬼的堤坝。
分明是掘坟!
那一块块被运出来的石砖、五色泥,也就欺一欺做工的黔首懵懂不知罢了。
刨坟掘墓嘛,曹贼的传统艺能,或者说这个时代大多数诸侯的传统艺能。从董卓开始,刨坟掘墓就成了诸侯们聚敛财物的门路之一。
寿春北山的这座坟,绝对是一座规模庞大的墓葬。数千人要死要活干了二十来天,这两天好像才挖到墓室。
可惜杨信只在外围干活,主要负责把内部挖掘、运输出来的砖石、泥土弄走,对里面的情况无甚了了,不知道是个什么墓葬。
杨信抱起一块上百斤重的砖石,嗨哟一声抛下土坡。
旁边共事的张四喘着粗气,低声问他:“信,快到进食的点儿了吧?””
张四看不出个人样,披散的头发因泥灰和汗水凝成一股一股的,浑身上下散发着酸臭气,比乞丐都不如——杨信也差不多。
不指望在这样的大环境里保持住一分清洁。
杨信用眼角余光瞥了下不远处执鞭的监工,低头又抱起一块砖石,将之抛下土坡之余低声道:“差不多。”
正说呢,便听尖锐哨音从山坡那边传过来,张四长出一口气,呸了两声,嘴巴里呸出一口泥浆,道:“走走走,进食要紧。”
话是这么说,却都把眼睛盯着监工,等监工动身了,杨信他们才敢动。
监工手里的鞭子可不是吃素的,一顿鞭子下来,头破血流是小事,当场打个半死,甚至被打死也只等闲。
——随着哨声响起,许多衣衫褴褛的泥猴一样的人,蚂蚁一样奔出来,奔命一般,迅速在山脚汇集。
杨信领了一块豆粕饼、一碗能清晰照出脸的‘粥’,走到一边,蹲在石头上开吃。
豆粕饼,就是榨过一遍的粗豆子和了一些麦碎蒸烤出来的粗粮饼,除了有一丁点咸味,没有别的味道,还特别难咽,像吃石子儿一样,硌喉咙。
但没有办法,不吃就得饿肚子,饿肚子就做不了工,做不了工就得挨鞭子。
杨信掰下一小块豆粕饼塞进嘴里,艰难咀嚼,神思悠悠。恍惚间,好像看到母亲就站在面前,说‘崽啊,你饥不饥?’,然后偷偷从兜里摸出一条小鱼干或者一把炒豆子塞给他。
——也不知道母亲现在好不好,离开朗陵一个多月了,特别想念。
就在这个时候,耳畔传来声音:“小五!杨小五!”
杨信猛的回过神,扭头便看到一个干瘦老头蹒跚着走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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