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闻言,下意识地沉下脸,心底的防御机制不自控的开启。
她当年被父亲沈崇明送进精神疗养院的事,除了沈家或死或坐牢的那些人外,就只有苏莎知道。
连程柏昌和跟在她身边六年的江川都不知情。
沈烟原以为秦晏舟是在有意挖掘她的过去,心中不禁泛起一丝警惕和防备。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却让她有些意外。
“我十五岁那年,被我外公当时的政敌蓄意报复,经历了一次死里逃生的火灾,并亲眼看着十几个佣人在我眼前活活被烧死,之后我就患上了心理疾病,被送进了珏山疗养院。”
沈烟唇瓣微张,眼底一半惊诧一半茫然。
秦晏舟目光深邃的盯着沈烟,一字一句的详细帮她回忆往事,“因为机构里的病患都是世家公子千金,身份需要对外保密,所以每个人都有单独的护工,24小时无休的照看,离开各自的房间都需要佩戴面具,病人之间也不许单独见面,就连住在对门的人,都没有机会见到对方的真容。”
他说的这些规则沈烟都知道,记忆也随之回到了十年前,可是她依旧想不起秦晏舟的存在。
看着她依旧充满迷茫的目光,秦晏舟叹了口气,“我刚住进疗养院的时候,每天晚上都会做噩梦,梦到死去的那些佣人质问我,为什么连累他们被烧死,而我还活得好好的。被这样强大心理压力折磨着,我的病情反而更严重了,割腕自杀过几次,但都被救回来了。”
沈烟的心随着他越发沉闷的声音猛地一揪,脸上不经意间露出心疼之色。
之前秦晏舟手术昏迷时,她就听陆远提起过这件事。
当时陆远只是轻描淡写的说周素芳从火海里救出了秦晏舟,并没有说那场火灾这么严重,严重到对他产生这么大的打击和伤害。
秦晏舟脸上的沉郁却很快被笑意代替,继续说,“突然有一天,我房间的门缝里塞进来一张画纸,画上是一株拼命从石头缝里盛开的小花,上面写着一句话:即便深处沟壑,依然要有仰望星空的意志。”
听他说到这里,沈烟的眸色随之亮了亮,细碎的记忆在脑海里一点一点汇聚,缓缓拼凑成具象的片段。
十四岁那年的珏山疗养院里,住了着很多跟她年龄相仿的孩子。
她并不知道自己对面的房间里面住的是谁,只是无意中听护工提起,那个房间里住着的男孩儿每天都想着自杀。
那时的她本就身处泥潭,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想要尽自己所能的拉别人一把。
于是她每天都会画一幅画,或是小花小草,亦或是天上的云。
她在小小的A4纸上画所有生命蓬勃的东西,写她从网上抄来的鸡汤文字。
就这样,每天都往男孩儿门缝里塞一幅画,坚持了小半年的时间,直到她被纪北辰接回家...
秦晏舟打量她的神色,知道她是想起来了这段往事,勾了勾唇,眉眼含笑,“我每天都能收到这样一幅画,但每次开门时,门外已经没有人影了。终于在持续一周后,我估算着时间守在门口,在画纸被塞进来的瞬间打开了房门。”
他说着,不经意的轻笑出声,“门外的人被吓了一跳,猛地直起身,隔着一张小猫面具,我只看到了一双琥珀色的瞳孔,温暖、透亮,胜过世间所有美好。”
他一眨不眨的盯着沈烟,一如十年前,两人隔着面具遥相对望的场景,“这是我第一次跟她面对面相见,也是最后一次。从那之后,她的画改由护工转交给我,直到有一天,护工没有像往常一样给我带来画纸,我才知道她离开疗养院了。”
“疗养院规定不能透露病患信息,并且所有患者入院时使用的都是假身份,根本无从查起。我动用关系四处寻找,可惜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无异于大海捞针。”
“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相见了,但也许是缘分使然,不久后我就在一个画展上看到了一幅油画,一眼就认出是她的风格,于是联系了展馆负责人追问这幅画的作者是谁。”
沈烟正听得入迷,秦晏舟突然站起身,越过横在两人之间的三角桌,缓缓俯身,双臂撑在她的沙发扶手上,高大的身影笼罩在她上方,投下一片黑压压却泛着暧昧暖意的阴影。
他削薄的唇瓣轻启,磁性的嗓音极具魅惑,“从那时起,沈烟这个名字就刻在我心上了。”
沈烟仰头看向他,视线落在他微微敞开的睡袍衣襟处,随后又对上他深情款款的目光。
即便被撩的心猿意马,她依旧强装镇定,目光不避不闪,“所以一年前你跟我结婚,是早有预谋?”
“虽然这种话说出来有土味情话的嫌疑,但我还是想说。”秦晏舟看着近在咫尺的脸,笑意盈满眼眶,“从十年前在房间门口看到你的那一刻起,我连未来孩子叫什么都想好了。”
沈烟眼睫轻颤,半是好奇半是狐疑,“既然你早就知道我是谁,为什么那时候不找我相认?”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因为答案显而易见。
当时她正是十五六岁情窦初开的年纪,纪北辰是除了母亲程芳菲外,第一个对她好的人。
她崇拜他、爱慕他,两人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秦晏舟只用稍微一查就能知道她那时候有多喜欢纪北辰。
以他冷傲的性格,在得知自己心心念念的人名花有主后,一定不会再去打扰。
秦晏舟眸光深邃的凝视着她,目光坚定,“如果我当年再勇敢一些就好了。”
沈烟眼眸微动,视线缓缓聚焦在秦晏舟脸上,仿佛穿透时光,看到了十六岁时青涩懵懂的秦晏舟。
空有一腔炽热的爱意,却缺乏爱人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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