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彪所护送的逆党显然是真的逆党领袖,不然,也绝不会费此周折。此计不可谓不妙,只要那董彪能够安然躲过了今夜,那么,待到明日天亮,直接奔赴前一个火车站而登上火车的话,那么,内机局这次行动便只能宣告失败。
正如周通所言,追都追不上!
李喜儿不由打量了散在四周的属下,跟着他从三号集结地赶过来的有四十三人,周通的属下也有三十六人之多,其中有三分之一的人配备了长短火枪,而且,还是美利坚生产的最先进的长短火枪。论火力,已经足够占优,论势众,更是能碾压对手。
“传杂家之令,所有人听从周统领号令,即刻出发!”思筹再三,李喜儿终于下定了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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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彪嘴上说是路程不远,只需半个小时的车程,可是,山路难行,雨势突然加大,董彪足足用了一个小时才将车子开到了目的地。
下了车,罗猎随即玩笑道:“彪哥,这儿不会是滨哥的又一处度假庄园吧?”
董彪道:“这儿只适合修行,可不适合度假。”
赵大新皱着眉头道:“依我看,这处院落应该是很久以前猎人们所建,为的是夜间能有个遮风挡雨的栖身之所。”
董彪笑道:“对喽!我找到此处的时候,里面还有不少的狩猎工具呢。”
罗猎撇嘴道:“那下面有没有地下室或是地道什么的?”
董彪用脚躲了躲地面,道:“这下面全都是山石,罗大公子你给我挖个地道出来?”
罗猎呵呵笑道:“给我足够的炸药,还有足够的工人,我保管能给你弄出个地下宫殿出来。”
董彪被噎的直摇头:“行行行,你罗大少爷牛,好吧,你接着吹你的牛,那什么,文栋兄弟,去把那只野兔剥了,赶紧把肉炖上,彪哥我忙活了大半天,中午饭都没顾得上吃。”
院落中的三间破房子中还藏了八名安良堂的弟兄,此刻从屋里走了出来,看那架势,个个的腰间或是怀里都带着了家伙。董彪招呼道:“你们兄弟几个都吃过了吧?”
那八人也不废话,只是点了点头,便出了院落,两两一组,分成了四个方位,把风站岗去了。
董彪显然是准备充分,破房子中只有铁锅一口,铁锅旁边放着一个铁罐,铁罐中装了些盐巴,除此之外,便无其他佐料。但一张破旧低矮的桌子上,却堆着好几十听罐头。
陆文栋手脚甚是麻利,三下五去二便将野兔剥了皮去了内脏,拎到了破屋中,左右看了两眼,道:“彪哥,啥佐料都没有,就这么一罐子盐巴,怎么炖啊?不如烤着吃吧!”
董彪已经开了一个牛肉罐头吃上了,满嘴都是肉,说话自然是含混不清:“行吧,随你!”
罗猎和孙先生也各自开了一听罐头,只有赵大新在一旁呆坐着,说肚子不饿,还不想吃东西。
“我估计啊,内机局那帮孙子今天找不到咱们必然就会乱了阵脚。”董彪吃了几口肉,放下了手中罐头,拿起了保温杯,喝了口水,放下保温杯后,却没着急继续吃,而是端着罐头开始说道:“咱们啊,就在这将就一晚,内机局那帮孙子找不到咱们,必然会折回洛杉矶去,等明天天一亮,彪哥开车带你们前去下一站乘坐头班火车,呵呵,那帮孙子就是想追也追不上喽!”
孙先生咽下了口中的食物,笑道:“滨哥的计策定的妙,彪哥的执行更是天衣无缝,就连我这个当事人都被你们给瞒过去了。”
董彪道:“孙先生此言差矣,这哪里是滨哥定下的计策啊,这是咱们罗大少爷想出来的歪招!”
罗猎不满道:“彪哥,你能不能别叫我罗大少爷啊?”
董彪呵呵一笑,往口中塞了块肉,应道:“遵命,罗大老爷。”
陆文栋架起了火,烤上了兔子肉,只一会,那肉香便充满了整间破屋,待兔肉烤熟,赵大新终究没能忍住,也撕了一大块,吃了个满嘴流油。
填饱了肚子,各人找了个舒适的地方休息,坐车的累,开车的更累,不一会,屋里的鼾声便是此起彼伏。
一觉醒来,天色已近黄昏。
董彪从外面走进了屋中,扬了扬手中的一张纸片,道:“滨哥刚发来电报,说他在拉货的火车上挂了一节车厢,条件虽然简陋了些,但绝对安全。内机局那帮孙子,是怎么也想不到孙先生居然会乘坐拉货的火车前往纽约。好了,时候刚刚好,收拾东西,立刻出发。”
罗猎还真没见过电报长啥样,于是好奇央求道:“彪哥,我还没见过电报是个什么样子的呢,能让我看一眼么?”
董彪拿着那张电报纸像是要递给罗猎,可半道突然缩了回去,然后转身就走:“想看?门都没有,除非你给彪哥挖个地道出来。”
罗猎不甘心,叫了声“彪哥”便追了上去。
陆文栋笑叹一声,拎起了孙先生的皮箱,跟在了罗猎的身后。
孙先生急忙起身,向屋外走去。
就在孙先生的前脚刚踏出房门之时,身后的赵大新突然亮出了飞刀,而且不止一把,分上中下三路向孙先生射去。
很像是巧合,那孙先生踏出房门之时,居然顺手关上了门,而且,关门的速度相当之外,赶在了赵大新之前,挡住了那三路飞刀。
屋外,董彪长叹一声,朗声道:“大新,你终于按捺不住了!”房门再次打开,董彪手握左轮,指向了跌坐在桌边的赵大新。“你以为你藏得很深,可是,四年前,滨哥就已经怀疑到了你,只是手中没有证据而已。”
孙先生也跟着进了屋,摘下了装扮成洋人用的假发和胡须,略带赞赏的微笑,道:“你的飞刀很快,只可惜,我早有防备,不错,人在门框这个位置,是最难躲闪暗器的,只可惜,你忽略了房门。”
赵大新愣了会,忽道:“你不是孙先生?”
孙先生笑道:“我当然不是,只是因为体型跟孙先生比较相像,这些年来,一直做孙先生的替身。真正的孙先生,此时早已经抵达了纽约,他没到金山,在檀香山做补给的时候就下了船,换乘了另一艘轮船,直接抵达了纽约。”
赵大新怒道:“既然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冒牌孙先生道:“滨哥有个亲兄弟加入了我们,却死于内机局的手上,多年以来,滨哥一直有个愿望,要全歼了内机局,为他兄弟报仇。刚好有此契机,我们便跟滨哥联手,演出这么一场好戏,为的就是能将内机局的人尽数引来,一战而全歼。”
董彪摇头叹道:“这个想法很不错,但很难完成。可巧了,滨哥手中刚好有你这么一张牌。说实话,其实一开始我怎么也不敢相信你赵大新居然是内机局的人,滨哥虽有怀疑,但也不敢确定,于是,我们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
赵大新叹息道:“都怪我没能沉住气,假若我不着急出手的话,你们也无法识破我。”
“你错了,大师兄。”罗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进到了屋中,“当彪哥跟我说起滨哥的怀疑的时候,我便断定你肯定有问题。你可以回想一下,先想想胡易青,一个饿得昏了过去的人,可想会有多狼狈,即便他为了尊严不满大街地翻垃圾找吃的,那也总得是蓬头垢面好几日不得梳洗吧,可是,胡易青没有,一张小脸蛋干净的很。”
罗猎叹息一声,坐到了赵大新的面前,接着道:“我推测,四年前内机局的人前来美利坚的时候,你就跟他们重新建立了联系。也应该是你,将尚在牢中的胡易青介绍给了内机局的李喜儿,胡易青出狱后,表面上是杳无音信,但始终离环球大马戏团不远,咱们去了金山,他也跟着去了金山,咱们到了洛杉矶,他也跟着到了洛杉矶,只因为,你时时刻刻准备着为内机局效力,而胡易青,则是那个帮你传递信息的人。”
赵大新惨笑道:“小七就是聪明,你的推测八九不离十。”
罗猎道:“我们没敢去碰胡易青,怕的就是引起内机局的警觉,可是,你说你给他买了船票,从洛杉矶驶往中华的远洋轮船每天都有,票也不难买到,可是,胡易青见过你之后的第三天却仍旧在洛杉矶,这只能说明,你的任务没完成,他还不能离开。”
赵大新长叹一声,道:“这点纰漏,我以为无足轻重,却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
罗猎苦笑一声,接着道:“另一疑点,那日你说你要去给胡易青买船票,我当时就有了个疑问,是头天晚上所没想到的,大师兄,假若你真的对胡易青有了恻隐之心,完全可以把钱给他,让他自己买船票回国就是,用不着你亲自跑一趟啊!”
赵大新猛然一怔,深吸了口气,叹道:“这确实是我的疏忽。”
“单就这些,当彪哥跟我说怀疑你的时候,我就断定了你便是那个内奸,于是,我就跟彪哥一起设下了这个圈套,你忠诚于内机局,当你感觉到内机局此次任务即将失败的时候,一定会不顾一切后果地出手,帮助内机局挽回败局。”罗猎说着,不住地摇头,最终叹道:“大师兄,你真的不适合做卧底,咱们下了火车,来到这儿的一路上,你又是提醒我射杀野兔,又是一张接着一张的草纸往车外扔,你不觉得这些事做的太明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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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新悲切道:“小七,你不懂,大师兄知道自己是一个不合格的卧底,可是,在国家命运面前,大师兄没得选。逆党一日不除,国家永无宁日。”
冒牌孙先生冷笑道:“好一个逆党一日不除,国家永无宁日。我且问你,逆党为何产生?七十年前,英国人以坚船利炮打开我国门强行兜售大烟之时,可有你口中所称的逆党?五十年前,八国联军攻占了紫禁城,咸丰皇帝和慈禧太后吓得跑到了长安,中华国粹圆明园被付之一炬之时,可又有你口中所称的逆党?满清腐败,致我中华儿女备受屈辱,这样的国家,何谈命运?何谈宁日?不推翻重建,我之国家,又哪来的希望?”
赵大新微闭双眼,缓缓摇头,长叹一声,道:“只怪那大清不争气啊!”
董彪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用枪点着赵大新道:“不争气的何止是大清朝啊,你们这些个愚民不是更不争气吗?你赵大新原本是汉人,却甘心做满人的奴才,说你两句你还满口狡辩,丢不丢人啊?连罗猎这样的小伙子都能被驱除鞑虏恢复中华八个字锁震撼到,你他妈都一把子年纪了,怎么还糊里糊涂呢?”
赵大新凄切道:“大清已有三百年,早不分满汉,皆为中华儿女。”
“我呸!”董彪气道:“你他妈说这话也不嫌碜牙!还他妈皆为中华儿女?你也不看看,那些个吃不上喝不上,只能是背井离乡卖儿卖女的,有一个是满人吗?不都是汉人吗?”
赵大新突然笑开了,笑着道:“我不跟你争辩,胜者为王败者寇,既然到了这一步,我把性命交给了你们就是了。”稍一顿,赵大新又对罗猎道:“小七,念在这几年大师兄待你不薄的份上,帮大师兄好好照顾你大师嫂。”
说罢,赵大新手中摸出了一把飞刀,向自己的脖子抹去。
可是,罗猎便近在咫尺,随即出手,握住了赵大新的手腕。
赵大新悲切道:“怎么?连死都不让?非要折磨与我方能泄去你们的心头之恨吗?”
罗猎摇头道:“大师兄,你不能死,想想赵振华。”
罗猎的声音很轻,但赵振华这个名字却犹如一把重锤击在了赵大新的心灵上,他猛然一震,不禁呢喃道:“振华……珍华……好名字……好儿女……”
罗猎道:“大师兄,你知道一个孩子从小就失去了父亲是什么滋味吗?你忍心让振华或是珍华忍受这样的痛苦吗?”
赵大新凄然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罗猎道:“可我知道!大师兄,实际上,你对满清朝廷对内机局早就失去了希望,正因如此,你才会远渡重洋来到美利坚合众国,为的只是逃避你内心的矛盾。可是,你仍旧摆脱不了你当初加入内机局时誓言的束缚,将忠诚二字放大到了你为人的最根本信念。你厌恶满清,厌恶内机局,但你却摆脱不了你因忠诚二字而产生的心魔,因而,你才设下了这个你认为可以是一了百了的完美之局。”
赵大新陡然一怔,随即苦笑道:“小七,你在说些什么呀?大师兄哪还有什么能力设局啊!”
罗猎微微摇头,道:“其实,你早就知道你已经被怀疑了,即便起初滨哥没有怀疑你,可你在胡易青身上故意留下来的纰漏也足以告诉彪哥和我,你就是那个内奸。你之所以这样做,只是因为你早已经看出来了彪哥此行的真正目的,于是你将计就计,极力配合彪哥和我,终于完成了将内机局鹰犬引入彪哥的埋伏圈的目的。假若你刚才的出手能够伤到了孙先生,那么对你来说,就是完美了,既可以令内机局烟消云散,又能助内机局完成任务……”
赵大新长叹一声,打断了罗猎:“只可惜,我赵大新学艺不精,未能助内机局完成任务。”稍一顿,又凄笑道:“不过,我已尽力,我问心无愧。”
罗猎点头应道:“我信,大师兄,你确实是问心无愧。你忠诚于内机局,也忠诚于师父,四年前,李喜儿借那铎之手,斩去了师父一根拇指的时候,你忠诚的重心便有了偏移。所以,你在明知道自己已经暴露的时候还要装着什么都不知道,为的就是能为师父报仇。大师兄,你当然问心无愧。还有,你射向孙先生的那三把刀,分明还可以再快一些,而你却只用了八成功力,这就说明你杀掉孙先生的意愿并不是那么坚决。”
赵大新摇头叹道:“那只是因为我轻敌了!”
罗猎苦笑道:“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可你明知道这孙先生是个冒牌的,就应该能想得到他可能身怀武功,若是如此你仍旧轻敌,那我也是无话可说。”
赵大新长出了口气,看着罗猎,眼神中不禁流露出来些许慈爱,道:“小七,你长大了。”
罗猎道:“是的,大师兄,我长大了,可是,振华或是珍华还小,他非常需要有父亲能陪伴他们成长。大师兄,我知道你心意已决,可是,为了你即将出生的孩子,受点委屈又能如何?”
赵大新惨笑摇头,回道:“小七,即便你能原谅大师兄,可彪哥能么?滨哥能么?惩恶扬善,除暴安良,他们对内机局的人是不会手软的,小七,让大师兄去吧。”
董彪忽然大笑起来,收起了手中的左轮,指着赵大新骂道:“你大爷的,你还知道那内机局是恶暴之徒啊?扯了这么半天,总算听到了你他妈还算有良心的一句话。”
赵大新淡然一笑,道:“彪哥,你满意了?”话音未落,赵大新左腕一抖,掌心处赫然露出一柄飞刀。赵大新左手再一翻,已然握住了飞刀,向自己的心脏部位扎了过去。
罗猎以右手握住了赵大新的右手手腕,空出来的左手却不及阻扰赵大新左手中的那柄飞刀。电石火光间,那冒牌孙先生骤然出手,却是一把用来装扮孙先生的烟斗,那烟斗激射而出,正中了赵大新的左臂肩甲,力道之大,竟然使得赵大新的左臂登时瘫软,那柄飞刀,也仅仅是伤及了丁点皮肉。
董彪轻叹一声,道:“大新,你若是觉得愧对内机局,愧对满清朝廷,非得要以一死来证明你的忠诚,我董彪不会拦着你。但若是因无颜面对滨哥,无颜面对安良堂其他弟兄,那倒大可不必。死倒是容易,活着却是艰难,若是想活出个人样来,让你的家人兄弟朋友都能敬佩你,更是艰难,所以啊,只有懦夫怂蛋才会选择一死了之。”
罗猎跟道:“大师兄,一直以来,我都认为你是个好人,即便是现在,我的观点都没有改变过。你只是上错了船走错了路,但你却没做过什么坏事,我相信,滨哥他会原谅你的。你可以不为自己着想,也可以不为大师嫂着想,但你不能不为你即将出生的孩子着想啊!我刚才问你,你知不知道从小就没有父亲的孩子有多痛苦,你说你不知道,那我告诉你,比死还要痛,还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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