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小瞎子闯进了我的世界,给黯淡无光的我递了一颗糖。
——谢卓
谢卓从小就没多少安全感。
父母的争吵伴着一日三餐一起,几乎成了每天必走的流程。
从劝架到沉默,炮火时不时会转向他。三岁记事时起,他就很少笑了。父母无止境的争吵让他年少早熟。
如果不爱,为什么要结婚?
又为什么要生下他?
难道他就想做他们的小孩吗?
这些都是五岁小孩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的问题。谢卓渐渐明白了身边人普通又简单的生活,或许是自己一辈子也够不到的奢望。
谢老爷子是为数不多真心对谢卓好的人。可惜曾经在政坛叱咤风云的人,终有老的一天。
退休后,谢老爷子身体每况愈下,一直在老宅静养。对于谢卓父母的事,谢老爷子并不知情。但不可置否的是谢老爷子很疼这个孙子。
谢卓也将为数不多的情感毫无保留的放在了谢老爷子身上,谢恒衍打的再狠骂的再难听,谢卓从始至终没有向谢老爷子透露半句。
他想让老人家安度晚年,还想在羽翼丰满后给老爷子好好敬孝。
可世上的遗憾远比圆满多,比本就一无所有还可怕的是曾经拥有过。
这样的事于谢卓而言有两件——
“他会受伤吗?”
谢卓点烟的动作一顿,打火机在指尖转了一圈后又停下。
还未点燃的香烟被拇指轻捻着,小巷里只有不远处时不时传来的惨叫声。
枝桠被黑夜撕扯着晃动,被月光包裹的女孩迟迟得不到回应。隐没在暗处的夏蝉突然高声嘶鸣,风划破长空,呼啸着吹乱了碎发。
女孩被吓了一跳。
谢卓回头时,恰好看见那个缩在蓝白校服里的人瑟缩了一下。
害怕?
胆子这么小跟上来干嘛?
“你要不要去帮帮他啊......”
女孩的声音逐渐变低,到最后近乎带上了哭腔,潮潮的,就像一汪水。
难怪都说女孩子是水做的。
“你怕他受伤,怎么不自己去帮他?”谢卓从黑暗中迈近了几步,居高临下睨着那个毛茸茸又蔫耷耷的脑袋。
“我过去,会给他添麻烦……”女孩头压的很低,手指搅在一起,憋着哭腔。
肩膀跟着声音一起瑟缩,穿在谢卓身上十分合身的校服到了女孩身上就大了一圈。
空洞洞的,夜风灌进去让女孩背后起了个四处移动的小鼓包。
是不会吃饭吗,这么瘦。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话里带着几分笑,但女孩自知这多半是嗤笑,因此并未回应,只是抬头朝着不远处惨叫声响起的地方瞟了眼。
那颗毛茸茸的脑袋又缩了缩。
谢卓垂眸晃过一个微不可察的笑,低了头,将烟抵在唇边。打火机剥盖被划开,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女孩的视线。
“……抽烟对身体不好。”
细小又认真的声音让谢卓差点没听到。
微风扬起,红色的火苗明明灭灭,最后勾缠上细白,香烟的气息缓缓荡开。
“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响起,细听还有些颤抖。蓝白色的袖子遮住了惨白的小脸,面前瘦弱的身影似要把肺给咳出来。
这是谁家养出的乖乖女?
“喂,你叫什么来着...陈..念?”谢卓掐了烟,随意往垃圾桶里一丢,将视线投在半张脸都缩在校服外套里的小姑娘身上。
“......嗯。”陈念忍着不适,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面前的人是沈听肆的朋友,和那些坏人不一样。
谢卓垂在身侧的手蜷了蜷。
女孩的声音闷闷的,回答时却很有礼貌,黑曜石似的的眼睛一眨不眨望着他。
半晌,终是谢卓先错开了视线,他受不了被这样一双干净澄澈的眸子一直注视着。
但女孩显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湿漉漉的眼依旧毫无遮掩的盯着他。
一个星期了,她一直跟着他和肆哥。
谢卓只当这又是沈听肆某个斗志满满的追求者。
这是他第三次见陈念,也是第一次跟那双眸对视。右眼似乎有些怪,但光线暗,谢卓只当没看清。
谢卓想了半天,想要告诉小姑娘,比起沈听肆的其他追求者,她实在是太乖了,跟他们斗渣都不会剩的。但话到嘴边,最终变成了安慰,“放心,你肆哥厉害着呢。”
小姑娘眸子亮了亮,“真不会有事?”
“包的。”谢卓被那刹那的光芒晃到,没忍住笑了下,对着小姑娘抬了抬下颌,“有事也是那几个非主流有事,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
之后的日子,陈念这两个字跟那些被强制要求背诵的文言文一起,无时无刻不在侵占着谢卓的大脑。
“谢卓,你渴不渴啊,给你水。”
篮球场上,小姑娘借着中场休息的间隙,挤过人群给谢卓递了一瓶水。
谢卓的视线没落在水上,而是落在了小姑娘被人群蹭歪的刘海上。
狼狈又滑稽,眼却是亮晶晶的。
彼时谢卓已经从沈听肆那知道了小姑娘因为意外失明,具体什么事沈听肆并没说。
“作为回报,另一瓶水我得帮你送给沈听肆是吧?”
“啊?没...没有,这瓶本来就是给你的......”
似说中了心事,小姑娘白皙的脸瞬间通红,头也低了下去,谢卓只能看到小姑娘头顶小巧的发旋。
“你倒是聪明。“谢卓嗤笑了一声,朝着围满人的不远处瞟了眼,”你说这送来的水沈听肆要是都喝,是不是得水中毒啊?“
陈念茫然的抬眼,”呃?“
谢卓似被那样子蠢到,恶劣的笑出了声。
矿泉水被塞回小姑娘怀里,谢卓只留下一个高大清瘦的背影。
谢卓来江远的第三个月,林舒云从京城追了过来。
”小卓,治好小宝妈妈就能陪你了。小卓,妈妈知道你最喜欢吃莲子羹了,这是妈妈做的,还热乎着,快来吃点。“
”小卓,再等等,妈妈会弥补你的。游乐场,你以前不是最爱去了吗?还有月湾、洱海、浪谷......妈妈过段时间就带你去好不好?“
林舒云说的没错,这些都是他提过的地方。在林舒云和谢恒衍没有争吵时,林舒云算得上一个好母亲。
但美好就如白驹过隙,根本抓不住。
”好。“谢卓点头答应。
他想要去尝试抓住。
办法是用钱帮林舒云的小儿子,也就是他同母异父的弟弟渡过难关。
那个一出生就病恹恹的小孩,他见过两次,在洁白的病房里格外孱弱,就像在等待死神审判。
就当是水滴筹救人吧。
谢卓这样想着。
矛盾点的爆发在谢卓来江远过得第一个生日。谢卓收到了远在苏城参加竞赛的沈听肆定的蛋糕,以及早就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还有一个卡在零点打来的嘲讽意味十足的视频,沈听肆夸他离奔二又近一步。
仪式感有了,就是给他仪式感的人嘴有点欠。
”小卓啊,弟弟这里已经在好转了,只是还差一点……张总,最近日子过得不错啊……哈哈哈没有没有…那个钱我马上还,你别砸,别砸!林舒云,钱呢,快问你那个儿子要钱啊!……”
电话那头吵吵嚷嚷,时不时还有玻璃碎裂的声音。
谢卓掐了电话。
心里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林舒云身上不可能有水滴筹仨字,心黑的人再伪装也洗不去身上的污垢。
谢卓一人在空旷的客厅里切了蛋糕,没点蜡烛,也没许愿,只沉默的吃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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