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芦苇对金海说:“老金,明天我要去黄水县要账,如果我有活儿,麻烦你替我做一下,我给你记个工,完了还你。”
“黄水县?”金海疑惑,“你不是说你家是双家县的吗?怎么黄水县有人欠你钱?”
说起这个来,芦苇就一肚子气。
原来,芦苇这几年攒下五万元钱,存在银行利息太低,就想效仿定东市人的做法,把钱放出去生儿子,但她不敢给个人放,她的房东告诉她,房宇集团旗下的金融公司在收钱,二分利,按月结息,随时可退本,于是她在去年春天,把钱放在了那里。
那时她想得可美呢,月利二分,一年就是一万二,四年就翻本。
可是到了一个月头上,芦苇几次跑到银行查询卡上余额,一分钱也没打过来。
她急了,赶忙跑到房宇金融公司询问,才知他们没钱了,别说利息,连本金也要不回来了。
当时要账的人很多,办公室里、楼道里,挤得满满的。
房宇集团的负责人告诉债主们,他们正在多方筹措资金,很快就会有钱的,请大家耐心等待。
那时芦苇还抱着希望,听话地回家等消息,等了一个多月,还是没动静,她再次跑到房宇金融公司,那里已人去楼空,只在玻璃门上贴了一张告示,说公司搬回黄水县总公司了。
芦苇又坐上班车跑到黄水县,还是没要上,人家让她继续等。
“我真倒霉,这么多年省吃俭用,就攒下这么点钱,全让那帮坏人割了。”芦苇气呼呼地说,“他们以前放的,早收回本金了,没全收回来,也收回大部分来了,我是一放进去就没动静了,连个水花花也没溅起来。”
金海哭笑不得,世界真是太小了,这都能遇到一起。
他虽然对房宇集团的事知之不多,但以前从赵小禹和陈慧打电话的过程中了解到,把金融公司从定东市搬到黄水县,就是赵小禹的主意,目的就是为了给债权人增加要债成本,让他们少去几趟。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有必要把实情告诉芦苇。
“收你钱的人是不是姓陈?”他问。
“不是,陈慧好像是个挺大的领导,收我钱的人是个姓郭的女的,是金融公司的业务经理。”
芦苇掏出一张收据,把下面的经手人名字指给金海看。
“就是这个郭俊祥,是个毛驴,我听说,他们公司前年年底就结不开利息了,陈慧告诉过郭毛驴,让她不要再收钱了,但郭毛驴还在收,收来的钱给别人结本金,那些人都给她抽提成。现在陈慧亲自管上了,但还是给不了钱。”
金海迟疑了一下,说:“这个陈慧,是我哥的妹妹。”
“什么意思?”芦苇不解,“你哥的妹妹,不就是你的姐姐或妹妹吗?”
金海解释道:“我哥是抱养的,我和我哥是重组家庭,陈慧是我哥的亲妹妹,和我没关系。”
“啊,那太好了!”芦苇高兴地跳了起来,“那你跟我去要账,要回来我分你,分你——请你吃大餐,喝茅台!”
金海有点为难:“这不太好吧?我给我哥带个债主过去,他那脾气,非得骂死我不可,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吧,行就行,不行我也没办法。”
说着掏出了手机。
“打什么电话呀?你打电话,他肯定说不行,咱们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打他个措手不及,他说不定就把钱给了。”芦苇按住金海的手机,“跟我去吧,老金,求你了,五万块呢,我都不值五万块。”
金海定夺了一会儿,咬咬牙:“好吧,骂就骂吧,我跟你走,我先给我老婆打个电话。”
他于是给周若敏打电话请假,周若敏倒很通情达理,说:“你爱上哪上哪去,我们又不是真夫妻!”
金海说:“我从楼下的餐馆里抄了一份菜单,下面有他们的电话,你如果不想下去吃饭,就让他们送到楼上去。菜单在餐桌上放着呢。”
周若敏说:“嗯。”
“你对你老婆可真好!”见金海挂了电话,芦苇称赞道。
“她怀孕了。”金海说,“我跟你去要账,耽误了很多事,你得赔我误工费。”
“只要能要回钱来,什么都好说。”
当即两人骑着电动车,去了汽车站,坐上班车往黄水县去了。
赵小禹没想到九妹玩得那么大,连他这个胆大包天的人都被吓得半天缓不劲来。
在那之前,他给九妹结农庄建设的工程款时,就觉得九妹有点不对劲,人很消沉,对他这个九哥也不热情了,只是淡淡地说:“不用结了,你那点小工程,都算在项目部了。”
当时赵小禹并没在意,和九妹聊了一会儿,觉得她心不在焉的,便告辞离开了,心想着以后再弥补她吧。
不是他想占九妹的便宜,只是九妹既然说了,那笔账算在了项目部,他就不能去财务部查账,毕竟他那点小工程,放在房宇集团当时任何一个项目部,都是小菜一碟,而房宇集团的人如果知道九妹利用公司资源干私活儿,虽不是多大的罪过,但也影响不好。
后来有一天,赵小禹给九妹打电话,她没接,过了两天才回过来,说她最近很忙,电话太多,她当时没注意。
后来又一天,赵小禹去了黄水县,去了九妹住他的那套楼房里,家里只有小鱼儿和保姆在,据保姆说,九妹最近在市里,好几天没回家了。
赵小禹陪小鱼儿住了一晚,第二天返回定东市,到底不放心,还是去房宇集团在市里的分公司看了看,才知房宇集团出事了。
房宇集团在市区的工程很多,但没有盖办公楼,只是租了一层写字楼做为办公室。
以土木工程为主业的公司,本就不需要多大的办公场所,大部分的事务都在项目部,一层楼二十几间办公室已经很奢侈了,所以那层楼平时很冷清。
但赵小禹那次去的时候,那层楼却热闹得很,楼道里,电梯前面的休息区,天井的栏杆旁,到处是人,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像个旅游景区似的。
这些人没一个他认识的,而且看上去都不像搞工程的,有很多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太,走路都颤颤巍巍的。
赵小禹预感到不祥,快步去了九妹的办公室。
九妹的办公室很大,平时很空旷,坐在办公桌后的九妹,和坐在会客区的来访者说话,需要用很大的声音。
然而今天却一点也不空旷,满屋子全是人,满地全是烟头,混混吵吵,烟雾缭绕。
九妹坐在办公桌后,神情落寞,两个男人正在拍着桌子大声叫嚣,九妹时不时地冲他们笑一下,笑得比哭都苦,满含着歉意、卑微、讨好、求饶的意味。
赵小禹走了过去,问:“九妹,怎么了?”
陈慧愣了一下,轻呼了一声“九哥”,眼泪流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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