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敏要生了。
那天天快明时,正在熟睡中的金海,被周若敏的叫声吵醒了。
他跑到周若敏的房门前,敲不开门,周若敏可能无法下地给他开门吧,他便一脚踹开门,只见周若敏按着肚子在床上翻滚,满头大汗,嘴里直喊痛,直骂金海王八蛋,说她要死了。
金海安慰她,说日子差不多了,应该是要生了,疼一会儿就过去了。
在此之前,他从网上学习了大量的孕育知识,而且他和周若敏婚后的性行为只有这一次,基本能准确计算出是哪一天。
昨晚临睡前,他就想,这几天该生了。
果然,说生就要生了。
金海挺高兴的,不用做DNA,这孩子百分百是他的。
等到周若敏疼过这一阵,金海扶着她下了楼。
他怕自己开车没人照顾周若敏,便打了个车。
到了医院,大夫给周若敏做了检查,让她住了院。
金海连忙通知孙桂香和郑玉萍,两人很快赶到医院,胡明乐也来了。
周若敏在医院待了一天,没有生的迹象,肚子隔一会儿就疼,一疼起来她就大骂金海,有时还骂郑玉萍和孙桂香,说生孩子这么疼,你们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早知道我就打掉它了!
金海能看出周若敏是真的疼,一疼开来,胳膊上顿时起一层鸡皮疙瘩,脸上的汗唰地一下就全出来了。
金海跑去问护士,我老婆是不是不正常?
护士说,一切正常。
金海说,可是她太疼了。
护士说,那是生孩子呢,你以为是母鸡下蛋呢!
金海说,能不能吃止痛药?
护士说,不能!
金海说,她疼得都快昏过去了!
那个护士显然有生孩子的经验,切了一声,说,快昏过去了?我告诉你,疼得厉害的时候,恨不得去死呢,女人生一次孩子,相当于和黑白无常打了个照面。
金海无言以对了。
原来生孩子和小说里写的不一样,不是一句话那么轻松;和电视里演的也不一样,不是十几秒女人嗷嗷叫的镜头,然后镜头一转,护士就抱着孩子出来,说一句母子平安。
护士让金海扶着周若敏在楼道里多走动,说这样到时候好分娩。
楼道里挂着电子显示屏,显示着日期和时间,对金海来说,每分每秒都是煎熬,周若敏说不定在什么时候就疼开了。
每次一疼开,金海就拦住经过的护士,说他觉得不对劲,用不用再好好地检查检查,护士往往用一句“生孩子哪有不疼的”把他打发了。
有时护士耐不住金海的纠缠,叫来护士给周若敏检查,检查完说,一切正常。
金海不由想起白文来,她生孩子时,肯定也是这么疼,然而她的男人却不在身边。
一个女人,无论好与坏,做为母亲,都是无比伟大的。
“一切正常”的背后,是无数次死去活来的疼痛。
一个孩子呱呱坠地的喜悦,是母亲生与死的博弈。
孙桂香向郑玉萍讲述着自己生孩子时的情景:“现在条件好了,生孩子都要来医院,我们那时,就在家里生,连接生婆都不请。我第一胎生金海时,是我婆婆接的生,那次是真的疼,疼得晕头转向的,血水满炕流。我就看见我婆婆拿块抹布不停地擦着炕,又把炉灰铺在炕上,盖住血水,我就想说啊,婆婆,你别管你家炕了,先管我的命哇……”
停顿了一会儿,接着说:“第二胎就好生多了,那天家里来了两个男人,一直不走,我感觉到我要生了,娃娃头都要下来了,可是不敢说,就硬夹着。那两个男人问我咋了,我说没事,还硬着头皮和人家说着话。要是放到现在,直接告诉他们,‘我要生了,你们走吧’,不就行了?可那时的人脸皮薄,觉得这种事和男人说太丢脸。那两个男人好不容易走了,他们一出门,我就往床上爬,刚爬到床上,裤子还没脱下来,我家小蛇就哇哇地哭开了,哈哈,把小东西生在裤裆里了……”
郑玉萍问:“你家小蛇现在怎么样?”
孙桂香说:“不知道,从小就爱闹腾,天天到处跑,在她妈肚里的时候就不安分,着急得往出跑。去年大学毕业,回来没住几天,跟众人借了一笔钱又跑了,说是创业去了,到现在也没回来过一趟,这个女子算是白养了。”
郑玉萍叹口气:“倒也省事的。”
中午,金海出去打了饭,给躺在病床上的周若敏喂,周若敏流着泪瞪着金海:“再也不让你碰了!”
金海心想,你以前让我碰过吗?
直到晚上七点多,周若敏才有了要生的迹象,被送进了产房。
其后的七十分钟,对金海来说,简直惊心动魄。
他在产房门口,时而听到周若敏撕心裂肺的嚎叫声,时而又半天没动静。
每当在一阵嚎叫声过后,骤然归于沉寂,金海的心就悬了起来,不会出事吧?
护士或助产士进进出出,每当她们出来,金海就以为她们会带来一个或好或坏的消息,然而人家连看都不看他一眼。
有一回金海拉住一名双手沾着鲜血的护士问:“是不是难产?”
护士奇怪地看着他:“有你这样的男人吗?咋还咒你老婆呢?大惊小怪的,吓死人了!”
甩开他,进产房去了。
孙桂香和郑玉萍倒是很平静,两人背靠着楼道的窗台聊天,只是郑玉萍似乎有点心不在焉,不时地看一眼产房紧闭的门。
胡明乐一直在楼道里走来走去,偶尔过来抚慰金海几句。
与小说和电视剧里情节还有一点不同,就是金海一直没听到孩子哭。
快九点时,产房的双扇门终于全打开了,护士推着病床出来了,金海迎上去,只见周若敏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头发都被汗水湿透了。
后面的护士抱着一个襁褓。
孙桂香跑过去问:“插头还是插座?”
护士说:“插头。”
护士把周若敏移到病房的床上,周若敏仍不说一句话,两眼茫然,金海蹲在床前问她话,她一句不答。
过了好一会儿,周若敏忽然问:“小子女子?”
金海说:“小子。”
“讨厌。”周若敏有气无力地说,“又是个害人虫。”
金海尴尬地笑笑。
周若敏又说:“我想要女孩呢,我要给她打扮,扎小辫,小子一点也不好玩。”
金海心想,女孩也有呢,就看你愿不愿意给她打扮,扎小辫。
晚上,金海给赵小禹打电话报喜。
赵小禹吃惊地问:“怎么突然就生了?”
金海说:“咋就突然了?计算的预产期,就是这两天嘛,顺产,一切正常。”
“唉,我是说,等我的酒店开业了再生啊,好歹给我送一桩生意。”
“去你的!”金海笑道,“我都快被折腾死了,你还想着你的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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