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崇尚自然,素来不喜浓墨重彩,故而畅春园这座建筑朴素、景色清幽的皇家园林深得皇帝喜爱,成为他避喧听政、颐神养性的胜地。
皇帝的勤政一向是有口皆碑的,可自打亲征噶尔丹凯旋而归后,皇帝一改常态,没有立刻投入政务,而是命胤礽继续监国。只不过一些重大政务,需向皇帝请示。
住进畅春园,皇帝过起了悠闲自在的日子。太后的凝春堂坐坐,聊聊天。御案前挥毫练字,陶冶情操。妃妾们陪着,白日园子里走马观花,赏赏景,晚上召来称意的人,调*,传宗接代。今儿带着公主们泛舟赏荷,明儿又坐到皇子们的讨源书屋,考考皇子们的学问,抑或父子们垂钓湖畔,看谁收获颇丰。
胤礽的毓庆宫继续扮演政务中心的角色,只不过,随着一大批跟随皇帝回京的朝臣归来,毓庆宫面对的情态变得复杂起来。
皇帝出征前对京城的人事安排给索额图敲响了警钟,一想到胤礽监国期间身边没几个自己人,索额图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另外,上次征战噶尔丹,自己被降四级留任,这回被皇帝盯在眼里,索额图办起差使来格外认真,就是不想重蹈覆辙。否则,皇帝可不就顺理成章地把自己扫回家养老去了?
那不行,他一心呵护的太子还没坐上皇位呢!
随着太子监国的表现传到塞外,惊叹之后,已是六十岁的索额图精神头越来越足,双目不时透出熠熠光亮。太子当真不负自己的期望,不用自己暗中拉拢,只凭借自己的能力就突破周遭皇帝亲信的监视,照样赢得大批朝臣的心。
回京后,索额图因出征期间的功劳官复原职,再次担任正黄旗领侍卫内大臣。再次踏进毓庆宫,看着进进出出向太子禀报朝务的文武大臣,索额图眼里的毓庆宫俨然变成了乾清宫,不由心花怒放。
明珠也因为办差得力恢复原职,可他的心情正好与索额图相反,一落千丈。每次佛伦给自己递来京中太子的近况时,明珠都深感不妙,也正因为如此,明珠更是尽职尽责丝毫不敢松懈,尤为是皇帝已从最初对太子的提防渐渐转向信任有加。
更让明珠与佟国维等人惶恐的是,回京后,曾经号称一天不上朝、一天不批奏折就浑身不自在的皇帝,丢下一句“朕所倚信者惟皇太子”后,居然来了个大甩手,跑畅春园悠哉去了。
欲哭无泪啊,明珠等人无不是心有戚戚焉:皇上啊,您置我们于何地?这不是把我们扔到太子手里,任索额图揉扁搓圆吗?
可想而知,明珠来一次毓庆宫,心情就如同被无数匹野马踩过全身一般,苦不可言。其实太子倒还好,就事论事,也没对他如何。就是索额图,不趾高气昂地挤兑他两句,他就出不了毓庆宫。
毓庆宫殿门前,里头太子正召见佟国维,明珠站直了等着。程圆走过来时,明珠四处看了看,拦住程圆,小声问道:“程公公,今儿索大人没过来吧?”
天天伺候在太子跟前,索额图对明珠的那些举动,程圆都看在眼里。这也没法,皇帝如今不在中间平衡,势头一边倒,明珠也只有夹着尾巴装可怜。就连对程圆,都是客客气气的。
索额图每天必到毓庆宫报到,就差恨不能让太子给他安排个住处,干脆留在毓庆宫得了。就他这个劲头,真想连毓庆宫总管都要兼任才踏实。程圆刚想说索额图去茶房检查茶点了,却见索额图自远处脚步匆匆上月台,直冲明珠而来。
程圆笑了笑,朝明珠示意让他转身。明珠会意,刚想扶额叹息,就听得身后传来索额图热情的招呼声,“哎哟喂,明珠大人,这是哪阵风把你吹来了?好久没见你,我可真想你。”
明珠嘴角抽抽,旋身面对索额图时,却又是温顺和气,“索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昨儿个咱们才见过,这么快您就想我了,明珠真是何其荣幸。”
“没办法,实在是太忙,就把你给忘了。”索额图得意洋洋地整理一下袖口,“咱们太子的本事大家是有目共睹的,可保不住就有些老鼠屎掉进来搅和了一锅汤。我这个当叔姥爷的,哪儿能不尽心给盯着呢?”
明珠面上陪笑,嘴上附和着,心里却不知把索额图翻来覆去地骂了多少遍。
佟国维出来时,脸色有些不快。前几天,他才领命往太庙祭奠行礼。这会子,中元节即将到来,太子又派他去永陵、福陵、昭陵、暂安奉殿、孝陵、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孝懿皇后陵祭祀。佟国维此去,要先到辽阳,再辗转盛京,又转回遵化,一路下来,紧赶慢赶,没个十天半个月,也是回不来的。
其实,平日里皇帝也会差遣佟国维去,可眼下出自太子的指示,佟国维心里就是别扭得很。
索额图一看,哟喂,你摆脸色给谁看呢?当下就凑上去,一脸严肃,“佟大人,您还记得当年皇上刚亲政时,鳌拜欺负皇上年轻,便是时常甩脸色给皇上看。可结果如何,鳌拜就算是满洲第一巴图鲁,不也是沦为阶下囚?咱殿下监国,可是皇上授命,你这副表情别不是给皇上看的吧?”
“索额图,你,”佟国维一时气得说不出话,好半天才又蹦出,“你狐假虎威。”
索额图眯眼看向天空,声音不大不小,“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说这话的也是狐狸。”
转向明珠,索额图故意问道:“大学士,内务府今早刚给毓庆宫送来一筐新鲜的葡萄,要不要我让人给你拿些来?甜的,一点都不酸。”
佟国维白眼一翻,气呼呼而去。明珠一面谢过索额图的好意,一面请程圆赶快进去禀报,就盼着赶紧进去面对太子,避开索额图。
听得太子宣他进去,明珠忙不迭进殿,偏这时,索额图还一旁乐颠颠地叮嘱道:“明珠,殿下与你谈论政务,我就不在一旁打搅了。我在这等着你,一会儿我请你吃茶去,我有好多心里话想和你说。”
明珠的心拔凉拔凉的,就差撒开腿跑进去了。这老不修的,不把我膈应死,你是不罢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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畅春园这边,皇帝听太后提了一嘴,好久没见上承嫔了,也不知她在潭柘寺过得怎么样?皇帝回身就立刻下头准备,他要亲自带上太后往潭柘寺皇家行宫住上几天,与住持谈经参禅,顺便也该把承嫔接回来了。
正好是皇帝与太后离开畅春园当天,养在德妃处的十五皇子胤禑不见了踪影。胤禑的生母是常在王氏,并非出自汉军旗,而是地地道道的江南汉人女子。是皇帝南巡时,其心腹苏州织造李煦送给皇帝的。
皇帝对这位王常在很是喜欢,至今为止,除去不到四岁的十五皇子,王常在又生育了十六皇子胤禄,不过一岁多。此次来畅春园,德妃带来了胤禑,但养在荣妃处的胤禄,留在了宫中。
胤禑的奶娘与随侍的宫女、太监们着急忙慌四处寻找小皇子时,偏德妃也不见了踪影。不得已派人过去惠妃的院所,本想请惠妃加派人手寻找。谁知,连惠妃也不在。
惠妃院里的人说,主子娘娘送皇上与太后出园,尚未回来。可事实上,其她送行的主子们都回到了各自的处所。
一时间,德妃居住的院落失去主心骨,乱成了一锅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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