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儿臣心中早已有所察觉,然而总怀着一线侥幸,或许……
“或许,谢脩在胜券在握即将凯旋之时,不幸重伤身亡,只是意外,所有的阴谋算计不过是儿臣过多疑虑。”
“然而,一桩桩事件,一件件事实,彻底破灭了儿臣的幻想。”
“那些侥幸之念,如今想来,更像是对儿臣的莫大讽刺。”
“细思己过,往昔行止,对母后无所亏欠,对皇弟亦无负累,独对谢脩及灼儿父子,心怀愧疚。”
“恳请母后偶尔也站在儿臣的角度,怜惜怜惜儿臣。”
永昭长公主蓦地站起身来,深深一拜。
时光流逝,黄沙掩埋的往昔记忆,亦应渐露端倪,揭开尘封的一角。
贞隆帝做初一,就休要怪她做十五!
曾经,她是父皇最宠爱,最看重的女儿。
君子六艺,师从名门。
春蒐秋狝,她脱颖而出。
后来,她敛尽锋芒,隐于人后,呕心沥血辅佐贞隆帝成为夺嫡之争中最后的赢家。
哪怕是投桃报李,贞隆帝也不该、更不能赶尽杀绝!
她不能让谢脩绝后啊。
此刻,太后心中愁云密布,沉重至极。
眼眸幽深如夜幕,闪动着难以捉摸的复杂情感,令人难以探知其深意。
似愕然。
更似了然的尘埃落定。
仿佛,许多年前就预料到了这一幕。
永昭长公主见状,心骤然一空,就像破了个洞,呼呼的刮着冷风整个人冷的打颤。
更像是一张揉皱了的纸,再难平整如初。
自嘲一笑“母后亦有所猜测,对吗?”
“何时开始怀疑的呢?”
“驸马之死?”
“还是灼儿刑克六亲的流言甚嚣尘上,不得不顺高僧断言,入佛寺清修十载?”
“亦或者是儿臣以谢脩遗孀的身份,力排众议,奉上北境军的兵符,以示忠诚。”
“母后眼睁睁看着儿臣被他蒙在鼓里,戏弄的团团转,自始至终没有只言片语的提醒。”
“儿臣和不虞,都只是他的垫脚石吗?”
逐渐地,永昭长公主笑出了声。
只是那笑声带着一丝凄凉,空洞而寂寥。
笑着笑着,她又不由自主地簌簌落泪。
灼儿和顾荣,皆比她清醒,也比她理智。
唯独她,自欺欺人的揣着可笑的侥幸,愚昧的度过了一年又一年。
失去了驸马。
舍弃了灼儿。
因着胎记的样式,她把乐安的出现当作天意,十年间,倾己所有、尽己所能的宠溺纵容。
殊不知,骗局一场!
“啪。”
“啪。”
“啪。”
永昭长公主抬手,一巴掌接着一巴掌,落在自己面颊上。
“永昭!”太后猛的攥着永昭长公主的手腕“你听哀家说。”
“先听哀家说!”
太后年迈而浑浊的眸子氤氲着水雾,哽咽着,颤声道“不是垫脚石。”
“无论是对你,还是对不虞,哀家都真心疼爱,恨不得替你们承受所有的伤痛。”
“更没有想过,牺牲你的人生,成全皇帝的权势。”
太后轻轻的擦拭着永昭长公主面颊上的泪珠,接着说道“哀家隐隐有所怀疑时,已经木已成舟,回天乏术,太晚了。”
“皇权之下,皆蝼蚁。”
“任何试图撼动皇权的人,犹如蚍蜉撼树,螳臂当车,粉身碎骨。”
“难得糊涂。”
“难得矇昧。”
“糊涂,才能相对轻松的活下去。”
“否则,那时的你年轻气盛,又跟驸马鹣鲽情深,琴瑟和鸣,一旦有所感,必闹的腥风血雨天翻地覆。”
“煮豆燃萁,相煎太急。”
“他是哀家的亲子,也是大乾天子,牵一发而动全身。于公于私,在谢脩和皇帝之间,哀家都必须择后者。”
“若是一切尚未发生,哀家会竭尽全力去阻止。”
“哪怕是豁出命去,也绝不让皇帝得逞。”
“但,太迟了。”
“太迟了!”
太后犹如杜鹃啼血泪悲声。
“那种情况,哀家心力交瘁又无可奈何?”
“揭露真相,亲手毁掉皇帝的帝王基业,动摇大乾的江山社稷吗?”
“一代帝王暗箭中伤力挽狂澜的天生将才和大功臣,是丑闻!”
“足以让民心哗然,天下沸腾。”
“哀家唯有佯装不知,在暗中守护灼儿周全之际,日复一日,幽居慈宁宫中,屏绝外务,专心礼佛,虔诚祈祷。”
“幸好,灼儿安然无恙的长大了。”
面对太后的解释,永昭长公主的情绪不见缓和,反而愈发悲戚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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