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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雪意和霜和代光神向水神送去生辰礼已经半月了,九重天因此事掀起了什么样的风浪,姑媱山的神使们是不知道的,也不关心。

目下,除了前往嶓冢山迎接蓇蓉的霜和外,姑媱的其他三位神使聚在一处,皆为同一桩事悬着心:复归的魔尊庆姜欲娶缃之魔君之女醉幽公主为后,七日后将于南荒苍梧山下的千绝境中大婚;在预知梦中窥探到庆姜将于三年后杀害自己的祖媞神,打算趁千绝境大婚鱼龙混杂之际,乔装混进去探一探庆姜的虚实。

雪意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殷临,又看了一眼双眉紧锁的昭曦,轻声一叹:“尊上定的计划是很周全的,并无什么疏漏,她并非是个瓷人,离开姑媱便会碎掉,我倒觉得你们不必如此忧虑。二十四万年前庆姜失踪得蹊跷,如今复归得也离奇…… 再则,他既对尊上有那样大的威胁,的确该去好好探个究竟。”

昭曦闭了闭眼,抬手揉上眉心:“是该探个究竟,可她要对上的是庆姜,你我皆知,庆姜并非凡辈,即便她说照天命预示,在那毁天灭地的大劫降临之前,她都不会有生命危险,可我无法不担心,”话到此处,眉目愈沉,嗓音里含了浓浓忌惮,“那毕竟是……庆姜。”

殷临放下茶盏,也难得地赞同了昭曦的看法:“不错,那毕竟是庆姜。”

虽然曾与庆姜生活于同一时代,但暗之魔君庆姜毕竟比他高上一辈,故而关于庆姜的许多事,殷临也是在后世所编的一本洪荒史中才得以窥知。

那本洪荒史是折颜上神编的。

根据折颜上神的描述,庆姜降生于四十四万年前。那时候五族尚且和平相处着,神族有三百七十六小族,魔族也差不多,鬼族、妖族和人族的族支少一些。庆姜是暗之魔族族长最小的儿子,出生得巧,刚满一万岁,和平时代便结束了,五族正式拉开乱战大幕。接下来的近二十万年里,魔族的三百多个小族互相攻伐,最后形成了二十七君共治魔族的局面,而这二十七君中势力最盛的一君,便是庆姜,被称为暗之魔君。

同时,暗之魔君庆姜,也是少绾的义父。这世间唯一一只白凤凰少绾,在天地初开之际,便以一颗蛋的形态出现在了魔族聚居的南荒章尾山,被三百多支魔族当作精神图腾供养。魔众们供奉了三十多万年,那颗蛋才在天地灵气的润养下被孵化,蛋里爬出来一只冰雪似的小凤凰,便是小少绾。小少绾刚刚从蛋里爬出来,便被庆姜认作了义女,抱入了魔宫抚养。

折颜上神在他写的这本书中是这么解读这件事的:庆姜这是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哇——毕竟当了精神图腾的爹,来日就比另外二十六魔君更有一统魔族的资格!

可以看出来,在折颜上神笔下,庆姜是个又狡猾又有野心的魔,并且每天都在想着如何一统魔族,再统天下,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别的追求。

不过庆姜也是很有资格这么想的,因为在他心心念念着逐鹿天下,并已经在这条道路上一步一个脚印走了老长一段路时,后世被称为传说的那些神祇——墨渊也好,东华也好,少绾也好,都还在水沼泽学宫里当学生,对他构不成什么威胁。

当时的庆姜,可说是独美于历史的大舞台,暗之魔族的所有魔们都觉得,只要再给他们魔君一点时间,他便能够一统魔族,再再给他点时间,他便能够横扫六合,君临四海,威服八荒。然,就在整个暗之魔族都对庆姜寄予厚望之时,他却突然失踪了。且失踪得毫无预兆,谁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长老们等了庆姜三年,一直没将他等回来,不得不另立新君。多年来庆姜醉心打仗,宫中不曾留下一子半女,膝下唯有一个他养着也防着的义女少绾有资格继承君位。长老们前去水沼泽相请了七次,这位年轻的魔族公主方松口答应提早退学,回去继承家业。而后少绾君如何在庆姜打下的基石上一统魔族成为第一代魔尊,皆是后话……

如今,二十四万年过去了,这二十四万年里,魔族由分裂走向了统一,又由统一走向了分裂,可谓沧海桑田,物非人也非。恐怕没有人会想到,隔着沧海与桑田,离奇失踪了二十四万年的魔君庆姜居然还能复归吧。

而复归后的庆姜,仅仅用了三个月时间,便降伏了魔族七君,一改少绾羽化后留下的七族并立的南荒格局,再次统一了魔族,上拜为尊。

这样的庆姜,没法让人不忌惮。

昭曦右手轻叩桌沿,弄出了一点声响,打断了殷临的思绪。殷临抬眸,昭曦迎上殷临的目光:“你再去劝劝她吧。”他的双眉仍未舒展,“既然三年后那劫关系整个八荒,也没道理让我们姑媱独自面对,太晨宫的仙官说东华帝君近日便会出关,依我看,等东华帝君出关后,和他商议了再行筹谋也不迟。”

殷临苦笑:“尊上不常做决定,但一旦做了决定便绝不会更改,你应该很了解才是。”

昭曦沉默了。

雪意忖了片刻,忽道:“听说庆姜亦给天族下了帖子,邀天君赴他的婚宴;不过天族的规矩是八荒无战事,天君不出九重天,故而天君令太子夜华和三皇子连宋代他前往千绝境送上贺仪……”

殷临立刻领悟,挑眉看向雪意:“你的意思是……”

雪意一笑:“尊上从不做任性的决定,她执意趁此时机潜入千绝境,必有她的道理。但尊上只打算带殷临你一个人前去,昭曦不放心也合情理。我想着前些日尊上不是送了三皇子生辰礼吗,同天族也算是建起了交情,或许我们可以提前同三皇子和天族太子打声招呼……”

殷临原本听得好好的,忽地面色一变。雪意同殷临长年搭档,默契甚深,迅速反应了过来,立刻将亟待出口的话咽了下去。他忍住了转头往后看的冲动,换了一套说辞:“毕竟……这些年魔族和神族的关系越发剑拔弩张了,咱们提前同三皇子和天族太子打声招呼,万一……万一他俩在魔族环伺的婚宴上吃了什么亏,咱们尊上也能帮着照应照应……”

“噗。”身后传来一声轻笑,“怕我不答应你们给我找帮手,所以背着我议论,被撞破了还要遮掩,不过雪意,这次你遮掩得可不够高明啊。”

雪意转身一拜,难得讪讪:“尊上……”殷临和昭曦也随之起身。

祖媞拎着一只人皮面具,款款站在两丈开外,一双妙目微弯,似含着淼淼水色:

“庆姜是不大好对付,但我又不是要诛杀他,只是去他身边取一样东西罢了,也不必将水神和天族太子牵扯进来,靠我和殷临足够了。”

她走近几步,来到他们跟前,目光扫过三人,并不将他们忧心的大事当个事,不疾不徐道:“届时照着我的计划走,不会有问题,你们不必担心。”说着话时,目光忽然定在雪意脸上,喃喃:“你的脸型……”摊开手里的人皮面具,隔空朝着雪意的脸比了比,似觉得满意,走近两步,直接将那人皮面具盖在了雪意脸上,又随意一抹,原本清俊的青年立刻换了一副女子容颜,艳丽中带着一丝疏离,疏离中又带着一丝媚。

雪意苦笑:“尊上……”

被她按住了手:“哎你别动。”

因祖媞的计划是乔装成庆姜那位新娘子潜入千绝境,昭曦眉目一动,恍然:

“这难不成便是那醉幽公主的模样……”顿了顿,“我怎么觉得她长得像一个人。”

祖媞从戴着人皮面具的雪意脸上收回目光:“嗯,你也看出来了啊,她长得是有三分像少绾。”

三位神使皆瞪大了眼睛。

祖媞重将目光移回雪意脸上,见到瞪眼的雪意,不禁退后一步:“你不要将眼睛瞪那么大,看起来像美人中毒死不瞑目……唔,对,这样就很好,别动,这样很有风情。”她欣赏了雪意片刻,发自肺腑地佩服自己,“本尊很厉害啊,这张面具做得很成功。”又欣赏了片刻,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面具从雪意脸上摘下来。

昭曦没忍住,凝眉相问:“从前庆姜为君十多万年,他的魔宫中一位后妃也无,此番复归,不过四年便要娶后,我原本便觉奇怪。”他迟疑了一瞬,“庆姜将娶的是这醉幽公主,这位公主长得又有几分像少绾神,该不会是……”

祖媞将那金贵的人皮面具收入袖中,闻言淡淡:“那不然呢。”又看了三人一眼,“我欲去丹房炼几丸丹,接下来几日都不出来了,你们要有事就来丹房找我。”说着便利落地抬了步,向着丹房而去。

待祖媞走远,昭曦有些蒙地看向殷临:“所以,真的是那样?”

殷临的神色也有些精彩,唔了一声,回道:“那时候……的确有个传闻,说庆姜迟迟不娶亲,乃因他觊觎养女,他的养女你也知道了,就是少绾神。只是彼时他同少绾神斗得也很厉害,所以没太多人相信这传闻罢了。”话毕慨叹,“没想到竟是真的。”

吃到惊天巨瓜的三人齐齐沉默。

沉默了片刻,还是雪意打破静谧,另提了话题:“说起来,你们不觉得如今的尊上,一言一行,比之从前生动活泼了许多吗?我记得上一次见她如此活泼,还是在她未成年之时。”

前方,祖媞的背影已拐入一处幽洞,那便是丹房,昭曦的视线追逐着而去:

“那是因你没见过在凡世修行的尊上,她在凡界的最后一世,便是如此烂漫灵动。”

殷临亦遥望向丹房,客观地补充了一句:“成年后缥缈疏冷的尊上,虽神性绝伦,却如同一幅工笔白描,精美有余,真实不足。凡间十七世的转世,令她修得了种种情感,便如同为那工笔着了色,到最后一世,那白描画终于变成了一幅色彩丰满的画作,便是如今的她,”他收回目光,看向雪意,“你不觉得这样很好吗?”

雪意点头:“自然是好的,通晓了七情六欲的尊上,确然比往昔真实许多。”说到这里,忽想起一事,“另外,我还有一事不太明白,尊上她……是不是将水神给忘得太过彻底了?”他望向殷临:“我记得那时候你告诉我,她只是将在凡界的最后一世记忆给剥离了……可如今看来,远远不止如此啊……”

殷临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一时未语,却是昭曦回道:“的确不止那一世,她……应该是将关于水神的所有记忆都剥除了。”停了一瞬,道,“可能是担心还记得水神的自己会无法安于使命,全心献祭吧。而且我怀疑……”他顿住了,看向殷临。

殷临揉着额角接过了他的话:“是,不用怀疑,她的确是给自己下了心理咒术,禁绝自己去怀疑和追究那些或遗失或模糊了的记忆,她认真起来,一向是很周全的。”

昭曦苦笑:“果然如此。”

雪意则轻声一叹:“原来如此。”也不知该再说点什么。三人一时别无他言。

姑媱的夜,是很静的。夜风像一只不识路的鸟,误打误撞闯入这洞中,羽翼所经之处,留下春夜的幽凉,和山花馥郁的香。

这洞府长而深,洞顶嵌了许多贝壳,泰半呈闭合状,只寥寥几只开着口,露出纳在其间的明珠,给这敞阔的空间一点微弱的光。

微光之下,洞中最引人瞩目的是正中那座紫金丹炉,丹炉的阴影里摆了张雕工精美的白水精榻,祖媞侧卧于榻上,一弯雪臂枕在脸侧。正自熟睡的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同样是夜。天上无月,却有光,但那光很是稀微,仅能容她在方寸间视物。

她坐在一张矮榻上。那榻长而阔,邻着一面月洞形的窗。窗外种了棵梨树,叶繁花茂,似一树雪倚在窗棂旁。有一枝梨花旁逸斜出,探入窗内,送进来一段香。

是很幽婉的夜色,很美的景。但她却无心赏景。她盘腿坐在那矮榻上,浑身疼得厉害。

很难说清那是怎样的一种痛,非要形容的话,有些像是在身体里关了肆虐的飓风,风里又藏了许多长针。风欲破体,是痛;长针穿肉透骨,亦是痛。且在那令人欲生不得欲死不能的疼痛之外,她还感到灼烫,仿佛身体里有许多火星,被肆虐的飓风点燃,火势熊熊,要将她烧成灰。

她不堪折磨,希望自己能昏过去,克制不住痛吟和喘息,并且再也维持不住盘腿的姿势,瘫在了那矮榻上。就在这时,有一双手将她扶了起来。她无力转身,只知道是一个人坐在了她身后。那双刚刚扶过她的手放在了她的背心,源源不断地向她的身体输入进了某种力量。是冰凉却柔软的,像水一样的力量。

那水一般的力量入体,阻住了飓风的奔突和长针的游走,也浇灭了燃烧的火,使她能稍作喘息。她不再那么痛了,也不再那么热了,可还不够。身体里的火虽被浇灭了,可皮肤还在发着烫。

她知道身后那双手是冷的,似凉玉,又似坚冰。她想,那人也一定如同坚冰和凉玉一般。坚冰和凉玉,此时便是她的药。

错乱的神思引导着她的行动,她用尽力气侧过身,往后一倒。果然倒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那冰凉给了她一些力气,她挣扎着去抱那人,去抱那凉玉冷冰一样的身体。却被那人避开了。那人避开了她,试图让她坐正,但她软得没有骨头,便听到了他的叹息:“你坐好。”是青年男子的声音。语声微凉偏低,如清风拂耳,令人感受到凉意和舒适。但她坐不好,她带着哭音诉苦:“我坐不好,我好热,又好疼!”

她要抱他,他却要推开她,一来一往之间,碰到了矮榻上空的梨枝,梨花落了一床,花瓣被揉碎,馨香满室。他终于挣扎不过,屈服在她的执着下,虚虚将她揽入了怀中,但一只手仍空了出来,紧贴住她的背心,源源不断地向她传送着驯服镇压她体内飓风和烈火的力量。她喃喃地同他抱怨:“我好难受,”又带着哭腔问他,“我是不是要死了。”他温声安抚她,说:“不会。”又说,“你很快就会好,不要怕。”他的声音有抚慰人心的力量,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看看他。但当她咬着牙,使尽力气终于睁开眼时,却一阵天旋地转。那梦戛然而止了。

微光朦胧的丹房中,祖媞喘息着从水精榻上坐了起来,她保持着那个姿势,许久后方平复下来,然后她给自己披了件外衫,缓缓走出了这长而深的幽洞。

中天有月,婆娑山树婆娑影。祖媞回想起适才那梦,犹自心悸。身体里那难熬的灼烫和疼痛也好,矮榻上那缠绵不去的梨香也好,身后那人带给她的片刻凉意也好,一切都太过真实了。如此真实,唯有预知梦可以做到。而梦中她所感受到的那痛,竟和当年献祭时原初凡世的烈火和焚风带给她的痛颇为类似。只是梦中那痛比起当年的痛,要更烈上百倍。

光神的身体是极好的容器,能容纳世间一切力量,譬如别的神仙互渡修为,还需一棵净化仙泽的神芝草做引,以免修为入体后扰乱各自气泽。但光神没这个烦恼。迄今为止,除了创世钵头摩花遗留于凡世的业火和焚风,还没有什么力量入了光神之体,能给她带去痛苦。所以,这预知梦中,不受控制地在她体内游走,使她如此痛苦的力量,会和创世钵头摩花相关吗?她不由得思忖。

她其实大概能够猜测出那力量从哪里来,又是为何会入她之体。

白日里她曾告诉神使们,此去千绝境,她想从庆姜手里取一样东西。实际上,东西并不是有形的东西,而是一种力量。醒来的这段时间,她预知梦做得频繁,在今晚这梦之前,还做过一个梦,在那梦中,她发现庆姜随身佩带的神兵西皇刃中蓄了一种极为可怖的力量,可能同灭世相关。因了那梦,她才决定冒险一探,以己身为容器,从那西皇刃上盗取一部分力量回来,研究一下它到底是什么东西。

今日的这个梦,似乎正与她的计划相合。可以预见,她的计划成功了——她顺利盗取了那力量,只是那邪力霸道,带给了她极大的折磨。但这也无所谓,那梦境虽给了她痛,却也加深了她的好奇心,让她更想要快点搞清楚西皇刃之力和创世钵头摩花之间到底有什么关系。

对了,还有那不知面目的青年。

想到那青年,她不由恍惚了一下。艰难地撇除掉被疼痛逼得失智时,她对青年的那些不太像话的痴缠,能记得的是,青年的声线偏低,是凉淡的,身上有一种香,也是凉淡的。或许是个疏冷的青年。但他帮她疗伤时的动作,却分明又很温和,甚至称得上温柔。而最令她感到惊奇的是,他的仙力竟能压制住她体内的邪力,虽然只是暂行压制,但也已经很了不得,起码说明了青年并非等闲之辈。

可惜这二十多万年后的新神纪,她根本不认得几个青年才俊,关于青年可能会是谁,她想了半天,也没有头绪。

月色花香都极为催眠,她躺在月色下的草地上,还想继续想一会儿,却抵不住睡意扰人,很快便靠在手臂上,再次沉入了睡乡。而这一次,她没有再做梦。

六合之内,地分八荒,八荒之中数南荒占地最广,世代为魔族所居。然南荒虽广,却因灵气不足而少有灵秀之地,不过苍梧山下的千绝境是个例外。千绝境内千岩竞秀四季如春,同神族那出了名灵气汇盛的青丘之国相比也不遑多让。且这千绝境还有一宗好处,一旦进入此境,任你什么法力、法术、法宝都发挥不了作用。四族皆猜测,这便是庆姜选定在此境行大婚的原因——失了法力加持,大家在他大婚上作妖的可能性就降低了不少……

时近戌中,庆姜携那魔族公主行了大仪后,在丹末殿同众宾客喝了几轮酒,便往新任魔后所在的后殿去了。众魔自然没胆子去闹魔尊的洞房,皆在丹末殿饮酒作乐。

天族太子和三皇子的宴桌摆在丹末殿上首,隔壁便是青丘西南荒之君白玄上神和东南荒之君白真上神的席桌,往右是鬼族离镜鬼君的席桌,再往右是妖族太子莹若徽和黑冥主谢孤栦的席桌。可见除了西方梵境的佛陀们没来凑热闹,各族都来得挺齐全,大家都很给庆姜面子。

丹末殿下首分散着众小魔们的席面,小魔们不敢来闹贵客,故而殿中虽觥筹交错宴饮欢然,上首这几桌还是比较清静的。

缃之魔君的小儿子清罗君侧坐在天族这一方席面上,恨不得将自己缩成一团,一径地惴惴:“我看到我父君在瞪我了,啊他又在瞪我了,”悄悄向身旁的司命星君道,“别看尊上邀了你们来参加他这大婚,但其实现在我们两族关系挺紧张的,我觉得我们尊上挺不服你们神族当老大的,我父君应该是不想让我在你们这一桌耽搁太久吧。”说着喝完了自己面前的酒,侧过身子试图躲避缃之魔君的视线,又伸手去拿酒坛,“不过你们桌上的酒真好喝啊,待贵客的酒就是不一般,我再喝两碗我就走哈。”

司命星君很服气清罗君的口无遮拦,含笑冲他竖起了大拇指:“不愧是庆姜魔尊新晋的小舅子,小皇子真是什么都敢说,就凭小皇子这份胆气,几碗酒又值什么。”

清罗君侧着身子一边躲避他父君的杀人视线一边谦虚:“哪里哪里。”说话间又喝光了一碗酒。

桌席另一头,三殿下和太子殿下皆在听粟及仙者说话,没太注意他们这边。粟及仙者手持着姑媱赠给三殿下的那把小金弩,侃侃而谈:“相传祖媞神有一神弓,名曰上善无极,乃是祖媞神以孕育她的原初神光所造。殿下这小弩,光华璀璨,又轻盈若斯,不会也是祖媞神用原初神光造的吧?”

三殿下懒懒捏着一只酒盏看向粟及:“原初之光何等珍贵,应当不至于。不过你居然也知道上善无极弓,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当年粟及仙者证道飞升后,被东华帝君相中。帝君收他入太晨宫,指给了他一个看守藏书阁的差事。粟及原以为此是美差,上任后才搞清楚帝君那书屋自太晨宫建宫以来就没正经收拾过,藏书乱得可以。粟及仙者苦心孤诣整理了近三万年,学识被迫大涨,今时早已不同往日,矜持一笑,回道:“不瞒三殿下,此乃前些时日贫道整理二十多万年前帝君的笔记簿子时,从那些簿子里看来的。”他面色神秘地靠近两位龙子龙孙,“不知二位殿下有没有发现,洪荒神的兵器,譬如墨渊上神的轩辕剑,我们帝君的苍何剑,白止帝君的九宵剑什么的,名字好像都没什么含义,是随便取的,冲着好听罢了;但祖媞神的上善无极弓……二位殿下品品,名字是不是很不一样?”

夜华君坐在粟及对面,他方才去隔壁青丘二君那一桌向未来的大舅子小舅子敬了酒,推杯换盏间多喝了点,此时不胜酒力,白皙俊面飞上了一丝轻红,微垂着眼皮道:“上善,乃至善至美之意;无极,乃不可穷极、原始之态、最终之理之意。这名字的确太过美好了。不过传说上善无极弓曾被父神赞为万弓之王,想来它也配得上这个名头。”

粟及轻轻一拍桌。他拍桌的那只手正拿着三殿下那把小弩,三殿下看了一眼他的手,又看了一眼他的脸,粟及哆嗦了一下,赶紧放下小弩,双手合拢向三殿下致歉,又满含敬畏地捧着那小弩归还给三殿下,向着三殿下和那弩各拜了一拜,才转而向夜华君道:“太子殿下果然博学,说得一点也没错!”

他娓娓道来:“帝君的笔记簿子上说,好兵器的风之主瑟珈尊者曾前去姑媱拜访过祖媞神,想要见识一下那张从不曾现过世的名弓到底有何过人之处。瑟珈尊者在姑媱待了一个时辰,谁也不知那一个时辰究竟发生了什么,只知瑟珈尊者离开姑媱之时,大为慨叹那弓不愧万弓之王,但唯愿它永不现世,又叹如此名器至今无名殊为可惜,依他看,唯有‘上善无极’四字可为它的名字。”

夜华君被粟及说得好奇起来:“既然是上善之弓,并非什么恶器,为何瑟珈尊者会说希望此弓永不现世?”他微微思忖,“关于此节,帝君可有什么揣测?”

粟及摇头:“帝君只是将此事载录了下来,并未在笔记簿子里写他老人家是怎么想的。”说着凑身向前,压低声音,“不过那一页上,关于那弓还有一句记载,帝君说祖媞神一生从未在世人面前用过那弓,连协助少绾神打开若木之门,而后为人族献祭时都没有使用过,你们说,奇不奇怪?”

夜华君点了点头:“祖媞神的确很是神秘,这上善无极弓也的确令人想要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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