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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及像是就等着太子殿下这句话:“可不是吗!”一拊掌,佯作自然地向静坐一旁一直未发一言的三殿下道:“殿下您看啊,祖媞神苏醒后,谁也没搭理,但对殿下您就还挺好的,”指了指他手中的小弩,涎着脸,“她还赠了这小弩给您,贫道觉着,照礼数殿下也该回拜中泽一次哈。而届时殿下入了中泽,同祖媞神提一提,说想要看看那张传说中的上善之弓,想必也……”

“想必也并不难。”三殿下单手支颐,把玩着那金色小弩,“最好我回拜中泽之时还把你也带上,是不是?”

小九九被戳穿,粟及讪讪地:“那总要有个人在一旁伺候殿下嘛……”眼珠一转,将夜华君也拉了进来,一边继续热烈地撺掇,一边给夜华君使眼色:“贫道记得太子殿下方才也说过想要探探那弓来着,到时候大家一块儿去,路上也不寂寞啊,太子殿下说是不是?”

太子殿下是九重天少年辈中最懂礼之人,若平时,以礼为上的太子殿下即便好奇心爆棚也不会掺和进这种撺掇长辈之事,但今晚太子殿下喝了酒,酒精影响下,少年的好奇心占了上风,他微微露出一点笑意,看着很乖:“侄儿觉得粟及仙者所言甚是,三叔回拜中泽,是礼之所在,而若能跟随三叔去中泽见识一番,也是侄儿之幸。”

听得太子此语,粟及老怀大慰。

三殿下看了粟及一眼,目光平移,落在夜华君身上:“这四海八荒,你不曾见识过的地方还多,倒也不必着急先去见识中泽,”眼中浮上来戏谑,“譬如白浅上仙执掌的东荒,我记得你就还没去见识过,不如三叔先带你去见识见识东荒?”

少年夜华君愣了一愣,而后立刻脸红过耳。若是平日,这位淳直易害羞的少年太子可能又要大脑一片空白,只会反驳“三叔不要胡说”,但毕竟今日太子殿下多喝了几杯,就还挺稳得住的,脸红之后,竟愤愤起来:“三叔明明也和白浅上仙不熟,就算由三叔带着我去东荒,上仙她也未必会见我们吧,三叔总是骗人!”

三殿下原本还坐得有些慵散,闻言不由坐正了,将身旁的少年太子好一阵端详,然后极玩味地一挑眉:“我还总以为你面皮薄,没想到……爱脸红归爱脸红,心里想得倒不少嘛。”太子殿下没有反驳,只是倔强地看着他。三殿下似觉得好玩,向着少年夜华君招了招手。坐姿端正的太子殿下在不影响仪态的前提下向着他倾了倾身。

三殿下笑道:“三叔虽同白浅上仙不熟,贸然领你去东荒也的确不一定能得上仙款待,不过三叔可以教你一个水到渠成接近上仙的办法,你想不想听?”

喝醉酒的太子殿下很诚实,虽然绷着脸,却很轻地点了点头,很轻地发出了一声:“嗯。”还主动又往三殿下的方向倾了倾身。

三殿下很乐于指点这因醉酒而变得意外可爱的少年太子:“他们安排给我的寝殿,隔壁就是白玄、白真,三叔将寝殿换给你,你近水楼台先得月,趁机同你的大舅子、小舅子搞好关系,过些时候你去拜访他们的封地,就很自然了。白浅上仙尤其爱去她四哥的封地,你去东南荒去得勤一些,早晚能偶遇她。”

太子殿下想了一瞬,唇角弯了弯,又立刻抿住,矜持地点了点头:“嗯,这可以。”

三殿下拍了拍他的肩,而后将把玩着的金色小弩隐入袖中,随意向座中其他三人道了句:“本君乏了,先回了。”不等三人反应,已站起来转身而去。

粟及眼巴巴望着三殿下离开的背影,喊了几声:“哎殿下,殿下,那我们刚才说的……”

殿下像是没听见,转眼就不见人了。

已经喝得半蒙的清罗君愣愣问一旁的司命星君:“这宴才宴到一半,三殿下怎么就走了呢?”

司命星君正随着殿中魔姬们的舞姿拿着玉筷打拍子:“哦,”心细且缜密的司命星君想了一阵,“你们那琴师刚才弹错了两个音,可能让三殿下无法忍耐,所以他走了吧。”

清罗君傻傻地:“凡界不是有一个典故,叫什么‘曲有误周郎顾’吗,那我们琴师错了,三殿下应该向我们琴师微微一笑,如果琴师长得好看,他俩还应该成就一桩良缘才是啊!他怎么就走了?”

本职工作乃是给凡人编命簿的司命星君很是惊讶,看向清罗君,大有惜才之意: “小皇子,你要不是个魔族,倒是很适合入我们命格司啊!”

席上醉语,淹没在一片欢歌之中。

千绝行宫是一座石宫,二十多万年前便矗立在千绝境中。行宫西南面是一片连绵殿室,来此赴宴的贵客今夜都将在这片殿室中安歇。

不过祖媞知道,最首那一殿安禅那殿,是不会被安排出来招待客人的。无他,安禅那殿是从前少绾来千绝行宫时常住的一殿。

此刻,沐浴而出的庆姜势必已发现那躺在玉床之上的人是侍女而非她了,魔将们必然已开始遍宫寻她,而出入千绝行宫的八个门,也应当已被封死了。

祖媞一边向着安禅那殿奔去,一边想。

虽然上一次来这千绝行宫,还是二十多万年前少绾在时,但她天生好记性,加之前些日殷临又提前探过此地做了功课,故而此时奔走在这夜色茫茫的石宫之中,她并不觉人地两生,反倒轻车熟路。

只要到了安禅那殿,她便可脱困了。

安禅那殿中埋藏着一个秘密,仅她和少绾两人知晓:二十五万年前,少绾以自然山石列阵,于安禅那殿中创出了一个不受千绝境法则束缚的、可自由运用法力术力的空间,且开启那空间的方法也不难,只需置身于安禅那殿内,配合移动殿中的四只镇殿兽即可。

祖媞记得那时候她还有些好奇,问过少绾为何要大费周折在此境中造出这样一个法阵,少绾半开玩笑地回她:“若在此境中碰到刺杀之事,那待在安禅那殿,便是待在了最安全的地方。”二十多万年过去了,没人坏了脑子敢在千绝境中刺杀少绾,所以那法阵其实从没有开启过。想不到头回开启,却是为她所用,便是少绾也难以料到吧。站在安禅那殿前时,祖媞微微平复了下呼吸,这样想着。

整个殿宇黑漆漆的,殿外无人值守,殿内无有声息,是个荒殿该有的样子。祖媞伸手推开殿门。为了不引来旁人,她没有取出照明之物。靠着清明月色和还算不错的夜视能力,她辨认出了这殿中果如提前来打探过的殷临所言,甚是洁净。

祖媞不关心是魔族从来尊敬少绾,一直精心养护着她所偏爱的这行宫一殿,还是庆姜上位后修复了此殿。祖媞只关心那四只镇殿兽是否真如殷临所说,完好如初。

她往前走了几步,欲寻那镇殿兽。寝殿深处忽有光源亮起,随之响起清冽一声: “谁?”

祖媞瞳孔立缩,她没想到殿中竟有人,是谁?警惕心压过了探究心,她本能欲退,内中那人却已掀帘而出。随着明珠之光照亮整个大殿,祖媞看清了站在屏风旁的人。

年轻的男人,身姿极高大,长发披散在脑后,湿着,是刚沐浴而出。男人眉目如画,冷冷淡淡地看着她,穿着寻常人在斋戒沐浴后才会穿的纯白明衣,很庄重似的,明衣的衣襟偏又散乱,就显得慵懒,手里拿着一张棉帕,像是要擦拭头发,又显得随意。“轩然霞举,风流倜傥”八个字出现在祖媞脑海中,但只是一晃而过。因不能使用法力,她无从判断此人是哪一族,也无法判断他是否危险。

顿住的一瞬间里,她有了决定。“叨扰贵人,”她垂了首,蹲身一礼,“奴婢路经安禅那殿,听闻殿中有动静,故来看看,”她微微抬头,迟疑相问,“贵人……可是走错了地方?这安禅那殿是少绾魔尊的旧居,原是不待客的。”

青年随手一拢衣襟,拿着那棉帕一边擦着头发,一边踱步到一旁的玉床旁坐下:

“本君不喜与他人同宫室,此殿空旷,甚合本君之意。”看了她一眼,“姑娘既只是偶然路过,便行本君一个方便,当作不知此事罢了。”

话虽说得客气,但客气里隐含的却是不容反驳和不容置疑。祖媞便明白了,青年的来头不小,不是她抬出少绾就能劝得走的人。然镇殿兽就在眼前,她也不可能离开,如此只能想办法也留在这殿里,再伺机而动罢了。

“贵人既决定了在此歇息,奴婢自不敢有微词,”她轻启檀口,佯装自己是个老练的,又善解人意的宫婢,“只是……此殿久无人居,玉床也尚未铺陈,很是失礼,若贵人不嫌弃,请容奴婢为贵人铺设卧具。”说话时她微微蹲身,双手叠放于侧腹,低垂着头,瞧着的确是个既知事又懂礼的宫婢。

青年的目光在她头顶停留了片刻:“那就有劳姑娘了。”

她轻轻一抿唇:“伺候贵人乃是奴婢的本分,怎敢当贵人一声有劳。”话罢再次一礼,起身行到玉柜前,熟练地从柜子里抱出了一床被子。青年主动从床沿旁站起来,走下脚踏,让出了空间容她铺被。殿中一时只有青年擦着头发的窸窣声和她铺被时丝绸摩擦的沙沙声。在她铺好被子后,青年重新坐回了床沿,她开始将床角挂起来的帷幔放下去。

这殿中还是二十多万年前的审美风格:玉床四围的帷帐皆由鲛纱制成,薄薄一层白纱被玉钩挽起,飘逸如雾。但据说近来神魔两族的闺秀们都不爱以半透的鲛纱为帷了,殷临说她们开始爱起云绸来,云绸虽也轻薄,但它很有坠感……祖媞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将鲛纱自玉钩上取下来,忽然听到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她放帐子的动作停了一下。

砰!殿门被推开,一队魔将闯了进来。

魔将二十来人,为首的乃是名身着黑甲的红衣女子。女子领着魔将们绕过撑殿的两根柱子走到大殿正中,蓦地停下了脚步,神色震惊地看向殿内:“三殿下……”

祖媞站在帷帐内,听得这声称呼,人一顿。

青年坐在床边,仍擦着头发,很随意似的问那女子:“这么晚了,纤鲽魔使领这许多人来闯本君宿处,不知有何贵干?”

女魔使回过神来,忙拱手赔礼:“纤鲽并无意惊扰三殿下,还望三殿下恕罪。不敢相瞒殿下,静居殿有刺客落逃,我等正四处搜捕。”她看向青年,有些踟蹰,像是问出这个问题颇感为难,却又不得不问,“若没记错的话,安禅那殿并不招待客人,照理说三殿下不当歇在此处,纤鲽不明,殿下为何……”

青年擦完了头发,很自然地将帕子递了过来。并不需要青年格外吩咐,祖媞已垂首趋前,接过了棉帕,动作之流畅娴熟,像生来就那么会伺候人。女魔使的目光在她身上微驻了驻,没有久停。

青年递了帕子,方抬眼看向那女魔使,仍是很随意地:“本君醉酒,就近一歇罢了,魔使既在追击刺客,应当很忙才是,”微微一笑,口吻轻描淡写,“没想到还有空管这等闲事。”

女魔使愣了愣,面色几变,少顷,复杂神色归为一笑:“三殿下说得很是,事有轻重缓急……我等追到这里,其实是担忧那刺客就躲在这殿内。若那人藏在此中,怕对殿下也不利,”说着再次拱手,“还请殿下能容我等入内殿一查。”

祖媞心中赞叹,觉这名唤纤鲽的女魔使知进退又懂变通,殊为难得,这一招以退为进使得很不错。说到底她追到这里其实也只为了搜刺客,她给青年面子,青年自然不会不给她面子。

果然,青年亦觉她上道似的笑了笑,做了个请便的手势:“这是你们魔族的宫室,魔尊那儿既出了事,搜宫自是你们的职责所在,请便。”

纤鲽抱拳相谢,立刻吩咐魔将们入内细查,搜检持续了一盏茶,自然什么都没有搜出来。纤鲽一再致歉,领着魔将们退出内殿时,目光不经意掠过一直静站在床帷旁不曾挪动的祖媞,停了停,她止住了脚步,佯作不经意问青年:“这侍女…… 不知是哪位女官安排给殿下听用的,瞧着……倒还得体。”

青年只略抬了抬眼皮:“本君随手从前殿带过来伺候的罢了,倒还能用。”

配合着青年的说辞,祖媞抬起头来,朝着纤鲽微微一笑,矮身一福:“禀魔使大人,奴婢名唤小棠,在桂叶姑姑手下当差。”

负责前殿宴饮的女官的确名叫桂叶。

纤鲽勉强一笑,看着她:“好好伺候三殿下。”却是打消了疑虑,领着众人退出了安禅那殿。

随着魔将们的脚步声远去,殿内安静了下来。帷帐旁立了一只丈高的青玉立鹤,鹤嘴中衔了一粒燃烧的香丸,烟雾轻漫,暗香浮动。

祖媞感觉到青年的目光沉沉落在自己身上。在那香丸燃尽之时,青年开了口,是肯定的语气:“他们要找的人是你。”他微微挑眉,言简意赅地问她,“你是谁,为何要去刺杀庆姜?”

方才青年主动在纤鲽面前为她遮掩时,祖媞就明白了他八成已知道了她便是那静居殿落逃的刺客。

原本不想将天族卷进来,如今却是不卷进来不行了。

“殿下如何知道他们要找的人是我?”她不再假作奴婢,笑了笑,矮身亦坐在了玉床的床沿,伸手敲了敲久站后有些难受的腿,“从踏入这寝殿起,我便步步谨慎,自觉并无疏漏。”她偏头看他,“所以我有些好奇,我究竟是在哪一处露出了破绽,使得殿下确定了我便是那刺客,还请殿下赐教。”

连宋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女子头绾螺髻,一身艾青宫装,面容仅称得上清秀。如她所言,她入殿后,言语行止的确很是妥帖,是故直到她为他铺完床叠完被,他也没发现她有什么问题。只是,当殿外响起魔将们的脚步声时,她放帐子的手顿了顿,唇也随之紧抿了一下。她反应得很快,掩饰得很好,那些微动作皆转瞬即逝,但他注意到了。

再完美的乔装,也逃不过有心审视。上了心,再看她,就能发现那清秀平淡的一张脸虽也白皙,却不似她的手部肌肤,白得那么生动剔透。再则她的面容,打眼瞧不觉如何,然仔细观察个一盏茶,似他这种对人皮面具颇有研究的老手,却很容易能看出破绽来——她的表情有些僵硬。

但也没有必要同她解释这些细节,他只道:“本君也曾对人皮面具感兴趣过,做过,也研究过。”

不用他说更多,她已明了,诧然一笑:“原来如此。”

玉床有四柱,青年背靠一柱,屈膝而坐,右手置于膝上,手指轻轻敲了敲: “本君已回答了你的问题,满足了你的好奇,现在该你满足本君的好奇了。”

“我是谁,为何要去刺杀庆姜吗?”女子抿唇笑了一下,低了头,手抚上自己的脸,摸索着面具与肌肤的衔接处轻轻一撕,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便被撕了下来。女子没有立刻抬头,他只能看到她头顶鸦羽般的发。她换了声音说话,应当便是她原本的声音,很是清润:“我没有刺杀庆姜呀。”一边说着,一边将那面具叠好,放入了袖中,然后,她抬起了头来。

佳人展颜,清浅一笑,黛眉红唇,殊色无二。青年微微一愣。

女子继续道:“我没有刺杀庆姜,我只是扮作醉幽公主,等在静居殿,趁他微醺归来,在他沐浴之时,拔出他的西皇刃看了看。看过之后,我便想法逃了出来,然后便在此地遇到了你,如此罢了。”她一边说着话,一边认真地观察青年的表情,见提到西皇刃时,青年面色微变,她心里有了数,不禁再次一笑,“原来你也知道西皇刃有异。”她学着他,亦屈膝而坐,手肘支在膝盖上,单手撑腮,颇含兴味地赞道,“天君家的小三郎,看来你和东华也查到了不少东西嘛。”

青年没有说话,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

与他相对而坐,相隔不过三尺的少女,有一张清冷的,极美的脸,仿佛山巅之雪,孤高莹洁,但一笑,却又显得甜。

“祖媞神。”他肯定地,缓缓地开口。

她没有告诉他她是谁,但他猜出了她的身份。敢探静居殿,能拔西皇刃,还百无禁忌地称呼自己为天君家的小三郎,这样的女子,世间并不多。只是他没有想到传说中的光神竟是长得这般模样。

少女丹樱般的唇微微一抿,抿出一个笑来:“是啊,我是祖媞。”她说,仍撑着腮,微微偏头看向他,“我送给你的那把小金弩,你喜欢不喜欢?”语气里充满了期待,可不及他回答,她的脸色蓦地一变,伸手捂住了腹部,突然吐出了一口血。

自丹田而生的痛意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她立刻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时间不多了。喉头腥甜,又是一口血,但这次呕出的血并未染脏她的衣裙,被一张丝帕接住了。青年就站在她的面前。她往上看去,见他脸色沉肃:“怎么会突然吐血?”

她说不出话,稍许缓和之后,疼痛再次袭来,催生出呕血之感,待要捂嘴,青年已先她一步。他坐在了她的身边。他们挨得很近。她闻到了一种香,像是雪中的花,或是雨后的林,她认得这种香,是白奇楠香。

姑媱那夜预知梦中的那人,身上便是这样的香。她愣住了,梦中那人朦胧的低音同面前这位天君三皇子的低声问询重合在了一起。原来他就是那个将会在她痛苦之时对她伸出援手、救治她的人。但此时他并无法力,显然对她爱莫能助……

额际渗出大滴冷汗,她顾不得揩拭,勉力靠近青年:“刚才我骗了你,那西皇刃,我并非只是拔开来看了看……”她忍住痛苦,“我纳了一部分寄居在刀身上的邪力入体,那力量……方才醒来了,正在污染我体内的仙泽,欲同化它;在那邪力得逞之前,我……”她痛得闷哼一声,不得不暂停下来。

扶着她的青年静了一瞬,反应很快:“我听说光神的身体是极佳的容器,可容纳世间一切力量。但有时入侵之力也会想要污染占领光神的仙身,这种时候光神仙体内的自我防护便会自发被触动。”他立刻明白了过来,“你想要告诉我,在那些欲污染你的邪力得逞之前,即使你无法使用法术,你体内的灵力亦会解禁,主动去压制那入侵的邪力,对吗?”

体内那一阵接一阵的疼痛稍有缓解,她握住他的衣襟,支撑住自己的身体,勉强一笑:“小三郎,你懂得很多啊,反应也很快……当我体内灵力解禁之时,我或许会睡过去,或许会……”疼痛又起,但这一次势头没那么凶,她轻咝了一声,明白没有时间多言了,紧了紧握住他衣襟的手指,额头无力地靠在他的左肩处,“你帮我个忙,在我失去意识后,你移动那四根撑殿大柱中四只紫晶镇殿兽的位置,青龙移到横二竖三格处;白虎,横七竖九格处,”意识已开始昏沉,她用力咬了咬舌,争取到了半分清醒,继续道,“朱雀,横五竖六格;玄武,横九竖四格,而后,你将我送往……”那半分清醒终究不能支撑太久,眼前一黑,她再无法坚持,晕了过去。

连宋一把揽住昏倒的少女。

在少女闭眼之时,她的周身晕出了一层金光,光芒逐渐转盛,掩盖住了她的面容和身姿,形成了一个光茧,不过几个弹指,那光茧消失,青年怀中,那一身艾青宫装、绾着螺髻的美丽少女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长发垂地稚气未消的半大孩子。就像是一个凡人得了仙缘,弹指间便从十六七的碧玉之期回到了十一二的金钗之年。

“当我体内灵力解禁之时,我或许会睡过去,或许会……”方才她是这么说的。虽然这句话没有说完,但结合目前的状况,连宋觉得她没说完的内容并不难猜。当灵力解禁,主动去对抗入侵之力后,因缺乏足够灵力支撑这具成年后的仙体,她要么会睡过去,要么,会返回无需太多灵力维系仙体的幼年时期。很显然,此番她的身体选择了后者。

连宋垂眸看着怀中的小女孩,见她唇角还有一丝血迹。他抬手欲为她擦掉,但手中丝帕已满是血污,他皱了皱眉,将丝帕收起,用衣袖为她揩掉了唇边的血痕。做完这个动作,他的手一僵,怔住了。用衣袖为他人拭血,这不是一向爱洁的他会做之事。可,或许是自然神之间自有羁绊,方才做这个动作时,他只觉自然,并不觉厌恶,并且直到此时,他亦不觉厌恶。

她满身血腥味,胸前亦有斑驳污血,照理说他不会想要靠近她,但此时她就躺在他怀中,他却并不觉违和。他难以理解这是为何,最后只能解释为,可能因他和祖媞乃清醒存世的最后两个自然神,故而一见便有亲近之感吧。

他没有再多想,忆起祖媞昏倒前的话,将女孩打横抱了起来,向那撑殿的四根圆柱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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