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被人带到了一座茅草屋前。
苏容妘下了车,拉着宣穆一步步跟在谭策身后,而叶听紧跟在她侧后,紧张地环视四周。
待走到了门前,谭策脚步顿住,为她让开距离,面色露出些不忍来:“妹子,你……进去罢。”
苏容妘的心一沉再沉,盯着面前的一扇门,手覆上去时,竟有一瞬胆怯。
她怕里面的情形她接受不得,她怕看到的是气息奄奄的阿垣。
但手比她的脑子更快一步,在她还在胆怯犹豫时,已率先一步帮她做出了选择,直接将门推了开。
门被推开一道缝隙,她身后的光顺着她投到了屋中,随之门一点点推开而将其照亮。
阿垣端坐在正对着的门的床榻上,身上是靛青色的圆领袍,墨发束起不见半分凌乱,那双已无神的散瞳落不到实处。
似感觉到她来了,沈岭垣耳尖动了动,稍稍偏头:“妘娘……”
他轻唤了一声,也紧紧是这一声音,苏容妘便松开了拉着宣穆的手,几步冲到了屋中去,直接扑入了沈岭垣怀中。
她伏在榻旁,轻轻压在他的腿上,手臂环抱住他的腰身,头顺势贴在了他胸膛上,耳边当即传来属于他的心跳声,她亦听见因自己的动作,将他得心跳扰乱。
被松开的宣穆顺势被叶听搂住,他没有跟上前,只是愣愣地看着娘亲。
他从未见过娘亲这副模样,失态却又在克制,似在尽力压制即将生出的脆弱,他也是能确定面前这人一定是他爹,毕竟他从未见过娘亲对那个男子会如此。
下一瞬,谭策不自在地轻咳两声:“沈郎君,那个……我们在门口等你。”
他见过门关上,为屋中两人留出单独相处的时间来。
朝思暮想之人入了怀中,沈岭垣的手抬起,慢慢地落到怀中人的后背上,一下一下轻轻安抚:“怎么哭了。”
他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坚定,似有他在,便什么都不必害怕。
苏容妘的头埋在他怀中,鼻尖是他身上的皂基味,她环住他腰身的手一点点收紧,感受他身上的暖意,怎么能不哭?
她哽咽着、控制着,不想让自己的泪沾到阿垣身上。
“没,我不哭,我……我好想你。”
她将头埋得更深,将自己的脆弱与无助全然铺陈在阿垣面前。
沈岭垣喉结微动,面上流露出心疼与担忧。
他想看一看她,想拂去他的眼泪,一只手轻轻抚上她的面颊,触及到了她面上的泪。
他控制着力度,抚上妘娘后背的手依旧很轻:“对不住,当时在成佛寺中,我没能将你带走。”
妘娘的事,她伤了身子,她……没了孩子。
这些他都知晓了。
苏容妘在他怀中摇摇头,她知晓他的为难,亦是知晓那时情况紧急,他定然是搜寻不到她所在何处。
只是她此刻很想捶他几下:“你对不住我的是这个吗?为什么你身子的事,你都不告知我!”
她从他怀中抬起头来,看着他,视线从他无神的双眸中一点点点滑落到他的高挺的鼻,最后落在他抿起的唇瓣上,将他的小心与无措尽数收入眼中。
苏容妘咬着牙,因他看不见,面上浮现起因担忧而起的些许埋怨:“若不是谭大哥告知我,都不知你的身子——”
她声音哽咽一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你就真打算让我回杨州去,等着下一个五年后再来见我?”
“不、不是。”
沈岭垣声音有几分暗哑,在苏容妘将自己的手放在他手心之中时,紧紧被他回握住。
他想开口解释,只是刚张开口,便陡然蹙起眉,分明是一副忍耐什么的模样。
苏容妘当即紧张起来:“你怎么样?”
沈岭垣面上本就不重的血色一点点退去,似在尽力忍耐,不愿将痛苦暴露在她面前,忍到额角青筋凸起。
苏容妘慌乱至极,忙要将手抽出来去唤外面的人进来,却是被他轻轻拉住。
“没事的,你不必担心。”
他气息不匀,是强忍着吐出来的几个字,苏容妘瞳眸发颤,盯着他如今的模样,竟是一动都不敢再动。
直到沈岭垣蹙起的眉心一点点舒展开,呼吸亦是慢慢归于平缓,他这才慢慢牵起一个笑来:“对不住,让你担心了。”
苏容妘抬手想要捶他,却是生怕伤到他,但声音却是藏不住的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得出来,你现在分明比我上次见到你时间还有体弱,若非是谭大哥告知我,你还想瞒我多久!”
其实她心中想说的话要更狠些。
她想问一问他,他让她回杨州,是不是就没打算再见她,是不是料定了他会死在这里?
沈岭垣牵了牵唇,拉着她的手轻轻抚了抚她:“我没想瞒你,之前不告知你,是未曾想到我这身子竟会一日不如一日。”
他有些无奈,声音并没有多颓丧,反而似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之前受伤,如今失明,亦是因中毒,原本隐匿行踪之时,我已寻了大夫为我诊治,并未说我身体之中有什么不妥,只是最近,我才发觉不对。”
他看不见,因经人告知,他才知晓的身子开始频繁出现青紫痕迹,他只能感觉到他的咳疾愈发严重,肋下亦有一处肿硬,他自己触及,心中有所猜测,却直到前几日才寻到机会,找了一个大夫。
之前还在京都之中时,他寻了另一位大夫重新看了脉,结果都是相同的。
沈岭垣已被迫接受了这个结果,但说给妘娘听时,他声音免不得有些哽咽:“我应当……还有半年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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