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熹微心知他所说不假，是以从未劝过他。
饭桌上，她也不说扫兴的话，端起酒杯，双手敬上，“殿下所言甚是，熹微便以美酒，遥祝天下早日收复河山，凯旋而归！”
说罢，她抬手便要干了这杯酒，沈静安与萧煜却齐齐上手，要抢下她这杯酒。
沈静安终究腿脚不便，慢了萧煜一步，只能眼睁睁看着萧煜夺下沈熹微手中的酒水，将自己正要说的话也抢先一步说了。
“你咳喘之症尚未痊愈，怎么能饮酒？”
沈熹微笑道：“这酒水并不算浓烈，况且我已事先温过酒水，便是引用一两杯，于身体也无碍。”
话是这么说，萧煜还是将酒壶拿开，放在自己与沈静安那一侧。
饮过酒水，萧煜也正式提出想要拜师沈静安的意思。
沈熹微本以为沈静安至少会出题考一考萧煜，萧煜答得好，他才会允诺收下萧煜。
不想沈静安竟然直接抬手冲萧煜行礼道：“煜王殿下金尊玉贵，瞧得上草民，是草民的荣幸。”
沈熹微瞠目咂舌，就这么简单？
她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出征在即，煜王殿下可曾认真盘算过，战场之上，粮草与军饷从何处而来？”
若是寻常战事，自然有朝廷来拨给供给，但眼下莫说王荇见不得他们好，便是王荇当真是个为国为民的贤德太后，想要供给战事走长线，她都无能为力。
国库空虚，东周最富饶的土地又在北狄人手中。
被割据的三分五裂的东周，只剩下京都这么一块儿弹丸之地。
想靠着这弹丸之地的百姓与商户缴纳税收来供养军队与吃人不吐骨头的朝廷、后宫，就是扒了百姓的皮，吸干他们的血肉，百姓也养不起他们。
但相反的是北狄，他们本就兵强马壮，如今又占据天险之地，坐拥富饶远胜国库的江南之地，粮草与军需都远胜他们。
两相比较之下，兵力与财力都太过悬殊。
“林家军再骁勇善战，以一敌十，终究还是人，人吃马嚼需要多少粮草的供应，你比我清楚。”
“况且，你们在前线，不能只靠着肉搏来打胜仗，试问战车、兵车、战士盔甲等一应兵器的器材物资，又从何处来？”
桌下，萧煜的拳头越握越紧。
一直静静旁听并未插嘴的沈熹微突然说道：“还要提防王荇背后插刀，殿下腹背受敌时，又该如何应对。”
沈静安侧目看向她，目露赞赏：“微微所言不错，太后断了你供给的同时，八成还会背地里掣肘，明里暗里派人杀你。”
那才是寝食难安，昼夜都要提防身边所有人。
萧煜该如何应对，他没有说，来时的所有傲气都随着沈静安的逼问渐渐溃散成逼到临头的压力，直将这个半大的少年压垮。
用过饭后，沈静安便要下了逐客令，并且要亲自送萧煜离开。
沈熹微还有话没能从萧煜口中套出来，哪里能就这么放萧煜走，当即便主动请缨道：“阿兄身子不便，还是让妹妹送煜王殿下一程吧！”
沈静安若有所思地笑道：“也好。”
沈熹微心虚地不敢与沈静安对视，径直低头跨过门槛，带着萧煜穿过长长的回廊，却并未朝着府外去，而是绕圈去了后院。
后院闺阁，本是不便外男踏足的地方，沈熹微却生怕被有心之人听去他们之间的谈话，才带他来了自己的园子。
“朱砂，守好门。”
萧煜已经不是第一次踏入沈熹微的香闺，她还是皇后时，自己便经常不请自来，昭阳殿也如入无人之境。
如今，再次踏足她的闺阁，萧煜心底却多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沈熹微果然待他不同，宁可拼着清白名声受损，也要将他留下。
沈熹微蓦然回头，瞧见萧煜异瞳含笑的模样，不由得吓了一跳，“萧煜？”
萧煜闻言，这才收敛心神，正色道：“你还有什么要问我的？”
沈熹微说道：“你既然敢接下太后的懿旨，那便说明是有应对之法？”
萧煜嗤笑道：“你也说了是太后的懿旨，难不成我还能抗旨不尊？”
他只是个有名无实的闲散王爷，可没那么大的能量与太后抗衡。
沈熹微讶然道：“不尊又如何，只要你干抗议太后不公，自然有言官为你上奏，你正好可以借着风头将名不正言不顺的王荇驱逐下台，顺理成章地登上帝位啊！”
她不知前世的萧煜是如何在一无所有的境地下，逐渐将四国鲸吞蚕食的，只如今看他两手空空如也，即将赶赴战场，沈熹微都快急死了。
将士不打无准备之仗，既然时机还不成熟，那便该为自己创造时机，先将后方的大本营握在自己手里才是啊！
萧煜摇摇头，低笑道：“哪有那么简单，你以为王荇什么都没有，便敢厚脸皮的硬是握着政权不撒手吗？”
“莫说朝中还是有臣子暗中支持他，便是如今雄踞冀州的北狄，说不得也是她的后手。”
北狄？
沈熹微心下一惊，是她心急了，险些忘了与北狄有着千丝万缕勾连的柔嘉公主。
“你说得对，我若是北狄王室，定然不会轻易许诺柔嘉公主这个外族人来做主将，北狄虽败，雄兵却还盘踞在冀州，随时都有可能与柔嘉公主里应外合，反扑京都。”
柔嘉公主萧谨虽然一时半会儿并没有什么动作，倘若萧煜揭竿而起，萧谨定然会再将京都当做一盘肥肉捧到北狄敌军跟前，与北狄里应外合，彻底卖了东周。
想到此，沈熹微不禁暗叹，萧氏皇族还真是盛产疯子！
“王荇暂时动不得，因为你还没有足以与她抗衡的资本。”
“可你答应她做主将便有必胜的把握了？”
萧煜没有，他比任何人都缺本钱。
自幼在冷宫长大的他，从未得过皇家任何好处，随便一个高阶位的太监、奴婢都比他过得富有，他能有什么本钱？
他戏谑一笑，没有回答沈熹微。
沈熹微却幽幽说道：“所以，这才是你坚持要娶沈娉婷的原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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