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几眼的功夫,聂侯就有了一个新发现。
刻骨居然不是单人在做,而是分成一个个小团体,少则二三人,多则七八人,各自分工。
忽地,空地上响起一阵哭声,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呵骂:
“哭什么哭,还不快干活!”
“妈的,小崽子,今天干不完,晚上你就接着干!”
聂侯看了过去,原是一个刻骨小团体中的半大孩子恸哭,听到壮汉的警告,半大孩子顿时惶恐的捂住嘴巴,止住哭声,不敢再发出声音。
初闻孩提恸哭之声,心难免生出恻隐之心,但众人却无动于衷,甚至不少浮现不耐之色。
“大哥哥,我要开始刻骨咯!”
童子跳起来拍了下聂侯的肩膀,示意他回神。
聂侯当即顾不上他人,迅速聚精会神,刻骨手艺关系生死,必须认真学习。
只见童子拿起一块骨头,足足有手臂大小,上面还残留着骨筋、血沫,瞬间染红了白瓷般的小手。
“这些骨头来源众多,有人骨亦有兽骨,有大腿骨亦有手臂骨,执事们会进行分配,容不得我们挑选。”
“刻骨,大致分为三步:洗骨,刻骨,泡骨。”
“首先洗骨,就是将骨头上的残筋血肉清理干净,这一步没有什么难的,重要的是细心。
要清理却不伤骨面,若恰好伤了关键骨面,整根骨头大约就废了,所以千万小心。
洗骨完成,就可以刻骨了,将指定的图案完整雕刻在骨头上,耗时最多,也最容易出错。
最后的泡骨却是最简单的一步,只需要将雕刻好的骨头泡在药水中,等待数天即可。”
童子拿着一把小钝刀操作,动作娴熟,没过多久,就清理好了这块手臂骨。
然后放在一旁的清水中冲洗一遍,骨头表面顿时变的光洁,再无残筋。
童子又指着另一块骨头道:
“大哥哥,你试试处理这一块。”
聂侯点点头,忍着内心的不适拿起那疑似人的腿骨,用小钝刀认真的清理起来。
洗骨这一步,看着简单,其实上手起来,颇有难度,稍一用力,可能就伤了骨面。
接连废了三根,聂侯才勉强清理好了一根,小心将其过一遍清水,表面光洁。
然后,童子教导如何用刻刀雕刻一种名为‘坚骨咒’的图案。
先是在骨头上用炭笔画出轮廓,然后用刻刀小心雕刻,雕刻的要不深不浅,恰到好处。
聂侯卡在了画出轮廓,他本身毫无绘画功底,想要在不规则的骨面上临摹谈何容易。
整整一下午的功夫,他都栽在了这一步,内心逐渐浮躁起来。
所谓越急越乱,越乱越急,这绘制的图案看的童子连连摇头。
“咯咯咯,大哥哥不要急,刚开始大家都这样。”
童子眼底闪过一丝鄙视,她就没见过进步这么慢的新血。
聂侯深吸一口气,想要内心平静下来,但谈何容易。
天色渐晚,空地上的人逐渐散去,只剩下聂侯和童子。
童子打了个哈欠,
“大哥哥,今就到这里吧。”
“我还想再练练...”
聂侯擦了擦头上汗水,学会刻骨的时间仅有一个月,由不得他不努力。
童子却摇摇头,催促道:
“不行,天快黑了,咱们需占个竹屋。
而且我饿了。”
不提还好,一提聂侯顿觉饥肠辘辘,他在犹豫是不是同童子一起。
只听前面的话中,人命在这里不算什么,能活成‘前辈’的童子,表现的仅仅是她想让人看到的一面。
在外交流也就罢了,但同处一室...
就在这个时候,眼前神秘的信息再次浮现。
【下下签:答应童子鱼姣,一同占据竹屋,不料童子鱼姣悄悄在餐中下毒无力散。
中毒之后,先遭断手脚囚禁,后被其残忍噬灵,数日后灵性尽失而亡!】
【下下签:拒绝童子鱼姣,独自占据竹屋,困倦之时受零怪诱惑,出屋而亡。】
【下下签:拒绝童子鱼姣,独自探索竹谷,不幸遇零怪惨死。】
聂侯望向童子的眼神瞬间变了,表面无害乐心肠的童子暗中居然想杀害自己!
怎么办?
从后两条不难看出,夜晚的威胁就是名为零的怪物,它们无法进入诡异竹屋,但会诱惑人出去,自己难以抵抗。
聂侯心中危机重重,三条下下签,签签指向死路。
“大哥哥,快来呀。”
童子见聂侯没有跟上,连连催促。
聂侯大脑飞速运转,零怪的信息,他一无所知,一旦遭遇必死无疑,必须躲开。
从第一条不免看出,童子应当知道如何应对零的诱惑。
而且她对自己使用的手段是下毒,这说明她大概率正面不是自己的对手...
短短数息,聂侯就从其中寻到了一线生机。
“好。”
聂侯跟了上去,两人寻了个没人的竹屋。
外面贴面了血色黄纸,屋内却十分普通,只摆放着一张竹床,一张竹桌,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童子点燃了油灯,之后从胸口掏出了一张大饼,她大口啃下一块,转头看向聂侯,咯咯笑道:
“倒是忘了大哥哥。”
说着撕下一块,递给聂侯。
聂侯看了眼有毒的大饼,他故作感激的接了过来,装作胆怯询问:
“妹妹,瞧大家这么害怕,夜晚有什么怪物吗?”
见聂侯接过饼,童子感到谋划即将成功,心情好多了,咯咯笑道:
“大哥哥好聪明,确实有怪物。
听执事大人们闲谈,叫什么‘零怪’,最喜欢袭击人类,尤其擅于勾出人之欲,引出屋外,分食之。”
说到这,童子似是不经意间疑惑:
“大哥哥怎么不吃呢?
这大饼可好吃了。”
童子笑盈盈的又撕下一块,递了过来。
聂侯顺势接下,憨笑道:
“我习惯到饭点吃。”
“咯咯,大哥哥不诚实,怕是瞧不上妹妹的饼。”
聂侯皮肤嫩白,手无粗茧,一看就是富道人家公子。
“称不上富贵,只是衣食无忧而已。”
勾起回忆,聂侯难免有些惆怅。
房间一时沉默,童子不欲再催促,怕被察觉异常。
可聂侯趁着两人关系没有恶化,抓紧问道:
“妹妹,今你提到的心相又是什么意思?”
聊聊几口,童子就吃饱了,然后把剩余的饼小心塞进怀里,随口道:
“心相就是心相呗。”
“原来如此...”
聂侯稍微退后几步,场面再次陷入了沉默。
约莫一会儿,敲更声悠长,童子忍不住开口道:
“大哥哥还没到饭点吗?”
聂侯摇摇头,
“未到。”
“什么时候到?”
“到到时到。”
“...”
童子张了张口,却又不知说些什么。
漆黑的大眼睛盯着聂侯脸上好一会儿,只看的人有些发麻,倏忽咯咯笑起:
“大哥哥真聪明,
好久没有见大哥哥这么聪明的人了。”
童子伸出白瓷般的小手,笑吟吟道:
“即然大哥哥瞧不上我的饼,那还请还我,我可是宝贝的紧。”
聂侯笑了笑,
“怎么会瞧不上,妹妹的饼过于珍贵了,我需选个良辰吉日,慢慢品尝罢了。”
童子错愕,心里纳闷此人是察觉到饼有问题,还是真觉得饼珍贵。
她故作不好意思摸了摸后脑勺,
“饼不算什么,大哥哥尝一口呗,试试我的手艺,可香了。”
圆溜溜的大眼睛,满是期待之色,让人很难拒绝。
聂侯点点头,但丝毫没有品尝的意思。
“就这么吃太可惜了,要是有碗肉汤就好了。”
听到这般回复,童子脸色陡然变冷,
“饼还我。”
饼不珍贵,但饼内的佐料‘无力粉’却花费不少。
聂侯默然把饼放在桌子上,然后退后几步,童子嘴角不屑撇起:
“大哥哥胆子真小。”边说着边把残饼收起。
经历了这么档子事,两人全然没有睡觉的意思,一个坐在床上,一个站在桌边,寂静无声,只有昏暗的油灯不时响起的滋滋声...
约莫半个时辰过去,童子忽然跳了下来,指了指屋外。
“亥时快到了,我们需要制作血符贴在门上,隔绝零的诱惑。”
说着,童子掀开床上的竹垫,赫然一张张黄符,她抽出四张,放在桌子上。
“一人一半,放血染符。”
聂侯没有去拿,定定的看着童子,他不确定这是否又会是童子的阴损手段。
许是察觉到某人浓浓的戒备,童子冷哼一声:
“竹屋外墙贴满了血符,唯有出入的门户空缺。
故每夜需贴至少四张血符,才能挡住这唯一的缺口,不然...”
话虽如此,可聂侯依然没有反应,只是看着童子。
童子大骂一声:
“好心当驴肝肺!”
她从腰间拿出一块锋利的铁片、一个小罐,继而拉开衣袖,手腕上的划痕密密麻麻,十分渗人。
下一秒,刺啦一声,
鲜血顺着手腕滴落到黄纸之上,慢慢浮现诡异的血纹,等到两张黄纸完全侵染,
童子小脸白了几分,她连忙敷上小罐内的药粉,伤口瞬间止血。
“该你了!”
暗红的铁片,止血的药粉,童子的演示,一切都恰到好处。
“我怕痛!”
聂侯再度拒绝,童子敢在饼中下毒,在铁片上涂毒也不是不可能。
再者童子可以侵染两张黄纸,剩余两张她亦可以顺手浸染,自己没必要按照她的想法去做。
“你!”
童子气的小手捏成拳头,要不是彼此的体型过大,她恨不得一拳打上去。
怎么白天的时候,不见得这么警惕?
不管童子说什么,做什么,聂侯打定主意不动,熬过这一晚,等到明天再想想办法。
童子从未见过这般胆小的男子,眼看亥时逼近,她放弃了。
“记住,你欠我两张血符!”
童子从腰间直接掏出了浸染好的血符,加上原来的两张,全部贴在竹门。
聂侯的警惕之心愈发浓郁,明明有准备好的血符,却非得拉上自己制作,童子刚才果然不安好心。
贴完后,童子拍拍胸口,长舒了一口气,
“可以睡个好觉喽!”
童子躺到竹床,闭上眼睛,宛如白瓷玩偶入睡。
聂侯不敢入睡,生怕童子趁他睡着下药,于是就这么站着,时刻盯着童子的举动...
亥时已至,竹屋外血符呼呼作响,似乎有什么东西试图穿过,隐约间仿佛听到靡靡之声,令人难以把持,想要外出探个究竟。
零怪来了!
即便血符隔绝之下,内心欲火依旧被挑逗的升腾烦躁,难以想象没了血符,后果该多么可怕。
他忽地想到刻骨堂的新血中孩童众多,想来可能是身体发育不完全,不易受到欲望诱惑。
“大哥哥,你不睡吗?”童子幽幽的声音响起。
“妹妹怎么醒了?”
“有人一直盯着,人家怎么睡呢?”
聂侯不放心童子,童子同样不放心聂侯,她揉揉脑门道:
“明天还要刻骨,大哥哥不放心的话,可以搂着我睡哦!”
“不困。”
“哼,真没意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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