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蛟龙一脉找到了令人起死回生的办法！”
尖锐的声音在城主府中扩散开来，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斩龙脉们也依然交换了一个惊讶的神情。
死而复生？这听起来像是……补天人那样的存在才能够拥有的权柄，难道说蛟龙族的背后还站着补天人？倘若真是如此，可还真是令他们笑不出来，三年前那场围杀天道的场景足以令任何人明白补天人一词意味着何等壮伟的力量，没了新王，他们斩龙脉似乎连以卵击石都算不上。
“你确定自己看到的是苏绍安，而不是她的女儿苏衔玉？”左岐神情凝重起来，他方才的轻浮只是为了和同袍打配合，恐吓一番眼前的男人——当然，倘若眼前罪人依然撕不开口，那他也不介意将恐吓就会变成现实，“她们是母女，容貌相似，看错了？”
“那不可能是苏衔玉，绝对不可能！”男人嗓音嘶哑，他显然怕极了眼前的少年，语速飞快地说道，“她的辈分很高，那为首的蛟龙对她言听计从——苏衔玉那个叛族之人根本不可能拥有那样的地位！”
“叛族之人？”左岐皱起眉头，心说这又是他们斩龙脉不知道的，他按捺住了自己看向身后左别云的想法，只是想了想，从怀中再一次取出了一炷香，放在了男人身旁点燃，“一炷香时间，把你知道的所有关于苏绍安与苏衔玉的情报全部说出来，换一个痛快的死法——如果有地方与我们所了解的有出入，我们就再继续玩上一炷香，明白了么？”
那男人战栗着点着头，从口中不断吐出着碎末状的内脏块，似乎想以此来博取同情，但他倘若此时能看见的话，就会知道自己只是在白费功夫——在他面前的这些年轻人们不会将哪怕半分怜悯施舍于妖物之上。
当然，从打开城门的那一刻开始，在斩龙脉看来，他李黎穆就已经沦为妖物一栏了。
“正是因为看到了苏绍安，所以我才相信了他们所说的有办法将人变成蛟龙，苏绍安已经完全化为蛟龙了，但是她的蛟龙鳞片与其他蛟龙不同，和黑潮的颜色一模一样，其他的蛟龙似乎都非常听命与她，”李黎穆说，“苏衔玉的事情我只是听说，并不知道真伪，她似乎是偷走了蛟龙一族很重要的事物，潜逃而出，蛟龙一族现如今还在抓捕她，”
“很重要的事物？”
“据说与那起死回生有关，她夺走了其中的一部分，所以蛟龙一族的起死回生并不完整。”
他的语速快得有些模糊，因为不确定那一炷香究竟烧到了那里，所以情绪异常紧绷，生怕时间过了。
左岐回头，看向左别云，在看到她点头后，才一巴掌拍烂了男人的脑袋。
他来到了左别云的身旁，低声问道：“别云姐，接下来？”
左别云双眉紧蹙，她还停留处理在先前男人说出的哪些信息之中。
苏衔玉成了蛟龙一族的叛族之人？这似乎和她想得不一样，她原本以为苏衔玉离开长明城，是因为与苏绍安一般，对长明城彻底失望了，投奔蛟龙一族，可事实上看来她只是提前知道了蛟龙一族的秘密，想要借此来复活白翡，也就是说，苏衔玉并没有走上她的对立面，她并不需要为难于兵戈相见这一事情。
就连左别云自己也不愿意承认，身为斩龙脉之首的她此时下意识地松了口气，她本应该是最厌恶妖物的存在，可倘若她真的扪心自问，事实结果而言，她没法在斩龙脉与苏衔玉之间做出无愧于本心的选择。
片刻后，她摇了摇头：“回长明城——有些事情需要先询问黑白姑娘。”
（——————）
玉璃山顶峰，玉琼殿中。
一袭墨影快步走入其中，俨然是那穿着贴身软甲，披着黑袍的桥绿，她的神情有些紧张，望着那位坐在蒲团上的白衣仙师，一时间居然有些局促，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桥绿，冷静，”那背对着她的白衣仙师低声说道，“什么事情让你这么惊慌失措？”
桥绿松了口气，走到了陶钰身旁，跪坐下来，低声说道：“弃域的蛟龙一族送来了一份礼物……他们似乎以为那持剑人的尸体是您给予他们的赠礼。”
“礼物？”陶钰问。
桥绿点了点头：“是死而复苏的齐苒。”
陶钰指尖的白棋骤然粉碎。
桥绿并未多言，只是拍了拍手，一道身影出现在了门前——那是一个稚嫩如草木幼芽的女孩，看起来十岁出头的年龄，身上除了一件长坠到近乎拖地的简素白衣外，就连鞋袜也没有，白皙的足趾略微蜷缩着，玉琼殿那由精致玉石构成的地面，对于这位赤足女孩而言，似乎有些凉过头了。
她的容貌并不出众，相较于同龄人而言，身材微瘦，纤弱手腕俨然有些发育不良。唯一引人瞩目的只有那双清澈干净的眼睛，眼底有些迷茫，干净得像是清泉一般，呈现出眼前的一切，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出身于山野，质朴安静的山下人女孩。
桥绿低声说道：“蛟龙一脉将她送来，还附赠了一句话，他们觉得最好的复仇，不是斩草除根，而是真真正正地，完完全全地，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您那一段寄人篱下的过去令他们由衷地感到共情，所以是时候血债血偿了——您大可以将让那位齐苒感受您感受过的一切，这才是最好的复仇。”
“不知所谓，”陶钰神情平静，“看来我在离开弃域前，似乎忘记解决掉一些自视甚高的虫豸了，他们只是捡到了两条天道，就自认与玉璃宗身份相当，平起平坐了？”
桥绿一顿，犹豫问道：“那……该怎么处置她？原路送回，还是我直接将她处理了？”
陶钰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看向了那年幼的齐苒。
桥绿的声音并没有特别刻意地压低，那女孩显然能够听见眼前的二人只言片语间便能决定她接下来的命运，但是她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露出绝望神情，只是安静地站在原地，抬头望着玉琼殿那高耸的穹顶。
明媚阳光落在她那清澈干净的眼瞳之中，仿佛能听见清脆的“扑通”声响。
干净得像是一张白纸，一件未经雕琢的璞玉，令人忍不住想要在之上留下属于自己的痕迹。
——就像当初的她一样。
陶钰的心弦微微触动，她突然有些理解当初齐苒的感受了。
“不，我不会杀死她。”她轻声说道。
她改变主意了，她绝不认为自己也是那些蛟龙中的一员，但她也不会直接将眼前的年幼齐朱杀死，她要让眼前的女孩拥有与她截然相反，幸福美好的童年，她会让她得到短暂的平静幸福，她会教会她责任与担当，她会成为她最依赖信任的人——最后，她要让那个齐苒，心甘情愿地为她而死在应雷之中。
她要让那薄情寡义之人，为她奉献而死。
所以她从蒲团上站起身来，走到了那女孩的身前。
她一袭白衣，腰肢挺拔，笑意温和如林下清风，俯身看向那略显局促的纤弱女孩。
“我叫陶钰，从今天起就是你的姐姐了，你叫什么？”
望着眼前清冷如天上仙人的白衣仙师，女孩显然紧张到不能再紧张，略微磕巴地说道，话语间甚至不自觉带有着些许方言腔调，听起来有些生涩：
“朱，齐朱。”
齐朱？陶钰略微一顿，很快就相通了，想来这才是那齐苒曾经所用的真正姓名。
“你喜欢这个名字么？”
女孩犹豫了一瞬，似乎没明白眼前的白衣仙师是什么意思，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最终，她还是怯弱地摇了摇头。
“并不喜欢自己的姓名么？”陶钰轻声说道，用着不由分说的语气说道，“那么你就跟着我姓吧，从今天起，你的名字就是陶朱了。”
陶朱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好的，我叫陶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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